我与梅朵先生无缘,最终未能做成他的徒弟。在我的家乡,凡是在技艺上有一定造诣都都尊称为先生,梅朵先生也属此类,不过他出名于笔,也败名于笔。 作为乡间一名土画家,梅朵先生因一支画笔而扬名四村八井,他画的箱笼画和村庙中的壁画美的令人称绝,每当别人称慕时,观赏着自己的佳作,梅朵先生便会情不自禁地摇头晃脑哼上一 曲《处州调情》。梅朵先生早年曾在处州学艺,父亲说那是要饭调,一个画师是不好哼这种调 的。 梅朵先生画了四十几年的画,但始终孤寡一人。不过在他的那间小屋的屋檐上,天天挂着半只熏兔腿和一片腊肉,不止一次勾起我浓浓的食欲,几次想去悄悄取下解馋,但都被父亲喝住,他说那些都是梅朵先生的门面。 梅朵先生六十岁时做了件愚蠢的事。一位来自省城的记者到我们村里采风,看到村庙神龛上梅朵先生做的那幅乌鸦叼食蕃薯的画时,一针见血的说:做画老师一定是受到非礼的待遇才作这画的,不然就无法画的这么传神。这话传到那天轮到梅朵先生派饭的东家耳里,一联想,才如大梦初醒,原来那天东家在舀饭时,勺子不慎沾上了自家人吃的那份地瓜丝饭。一定是梅朵先生误认为东家小看他,便泄愤于墙上,后来这事也同梅朵先生的神来之笔一样传遍了四村。人们都传言梅朵先生屋前的腊肉熏兔是给大家做样子看的,为的就是不让乡里人小看他。 也正是这时,梅朵先生来到我家说要收我做学徒,我不知,这是不是因为每逢他时作画,我总 爱在一旁为他磨墨递笔的原故。他说不想让手艺绝传,他看中了我这人实在。但父亲不肯,他背地 里对我说梅朵先生太高傲,太高傲的人,跟着他还能学到什么。 那天梅朵先生在我家门外讨了份没趣。 自从那幅画被人点破后,就再也没人请梅朵先生作画。这对以画为生梅朵先生来说,无疑是 一个打击,每次看到我,他总是喃喃自语:真可惜真可惜。那挂在屋檐下的腊肉和熏兔也变的越 来越小。后来失业已久梅朵先生真如父亲所言拄着拐杖开始在邻乡讨饭,我曾见过几次,但他却每每见我便扭过了头,我不便让他没趣,也极力控制自己不去认他。那年腊月传来梅朵先生乞讨病死于异乡的路上消息,我心里一直很难过。 如今,每当父亲极力诋毁我的美术作品时,我都忿忿不平地怨他曾今没有让我师从梅朵先 生,可父亲仍耿耿于怀地说:梅朵肚量太小,实在不该因饭里粘了几粒薯丝,就做了一幅乌鸦叼食番薯图,你就是比也该比好的,干吗要把自己比做乌鸦呢?自己都看扁了自己,谁还能看的起你? 我恍惚觉得这是梅朵先生惟一留在世间的把柄,不过我还是一直很惋惜,没能成为他的徒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