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生长在山明水媚的江南,我一直歆羡它的温和性 情是如此静谨,在故园的田野上寂寞而无言地生长。紫苏又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它恪守着一生的朴素,不择土质与环境,在春天抽叶拔节,在秋冬开花枯萎。且不论皱褶不平,紫里透红的叶片,缺乏一种圆润的光泽美,就连花事盛开的极碎极小的粉色花朵,也丝毫不以香艳奉迎世俗。就这样无息地掩融于阡陌之间的百草,目染的多了,我的心底自然对它生出一份亲切感,尤其夏天看到邻居用它来泡煮茶水医治一些中暑的行人,一些延绵的思念又悄悄涌上心头。 我时常因紫苏而思念温州,并非是那座城市的繁华与霓虹曾无数次撩拨过我内心的物欲,当年背负空空的行囊,我踅回山中的故乡,内心惟一的眷恋,便是在不停的回首中面对午夜时分灯火阑珊的城市,为一个陌生的老人用紫苏的芬芳,温暖了我疲惫的灵魂而牵挂不已。那种紫苏茶,在大山里可谓司空见惯,可以随意豪饮无需半点感动。便在人头接踵真情迷失的城市,我却抑制不住自己去为那缕心香感动。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季,在温州一个叫双屿的地方,古巷石道边的一棵大树下,一只绿色的铁皮茶桶,非常显眼。那里是工厂通往闹市的必经之路。一位挽着发髻穿件洗的发白的大襟衣裳的阿婆,摇把蒲扇,笑容可掬地招呼行人: “紫苏茶吃否,紫苏茶吃否,好避暑啊”。沙哑的声音尤如故乡祖母的慈祥。也许有的人原本不想驻足,可阿婆的善意,让人不忍拒绝。浅舀一碗抿干而去,阿婆脸上的皱纹顿时舒展开来,冲着行人的背影就像老母亲叮嘱她的子女一般,连连嘱咐:“再来喝哟,再来喝哟”。 其实我并不习惯紫苏茶,因它既没有咖啡的浓淳又无茶的清香,饮一口满嘴且异样的苦涩。可每去城市归来,我却总爱不由自主地前去喝一碗阿婆的紫苏茶,仿佛不如此,倒像是丢失了什么。常听老人反复唠叨去遥远的山边,采寻紫苏的艰辛,连声叹气: “唉,城市变大了,以前蛮好找的紫苏却难寻了。”我实在想不出紫苏在城市边缘珍贵的程度,可我感受得出我的驻足小憩总引得老人满心欢喜。她老远看见我就急急舀上一碗,不待我开口生怕怠慢了似的赶快端到我面前,时不时替你摇上一阵扇子。 后来听说,老人在此施茶已是多年,膝下虽多子多女,可晚年却无人赡养,孑然一身的她便在秋冬以拾废品为生,而春夏又在街头以施茶为乐。想到老人的艰难,我几次都将茶钱偷偷压在碗底,但都被她发现后一路小跑着撵上来递还给我连连挥手: “我这紫苏不花钱,我这开水也不花钱,若为了钱,我就不在施茶了。”阿婆极力说服我,想让我相信她的话是真的,望着她一脸郑重的神色,满头白发,我突然想起故乡风烛残年的祖母,心酸酸的不忍心再说什么。 光阴苒苒,离开温州已是多年,想必如今的城市风景依旧。尽管城市变大了,田野变小了,可在那灯红酒绿的喧嚣一隅,仍有许多老人默默无闻地奉献着自己的爱心,还有那位施茶的阿婆也许依旧健在,仍在吆喝着过往的行人前来饮茶解渴,不图回报的内心尽管很贫穷,但是最富有的,因为是她们为城市增添了缕缕心香,因为在城市之外的田野,可以抚慰人心泛躁的紫苏离他们的距离很近,并因她们的善良而显得更加美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