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脚在举人府内的条凳上时,四周皆是暮色。寂静里,忽觑见有人从空落落的巷道里急急地走,手里提着的是家什器物,小孩儿在前头跑,很快活的样子。独守在这破陋空屋里的白发阿公,朝眼前晃动着———高一矮的人影瞥了一眼,就轻轻地咕噜几下,懂方言的朋友告诉我,阿公是叹息又搬走了一户人家。
这是个叫徐岙底的小村落,是偏僻泰顺的一个偏僻地。屋是朴陋得没有了色彩和特色,也开始有了倒坍和倾斜的屋,倒坍了的,就有杂草在瓦砾中快乐地疯长着,都密匝匝的绿。第一次走进徐岙底实实在在的空间时,我仿佛觉得自己在翻着一本有了霉味的旧书,书中的故事虽然淡忘了,模糊了,变得遥远了,但依旧让人觉得稔熟、亲切而又有一种神秘。
歇脚在举人府内的条凳上,没有闻到读书的琅琅声,也没有闻到顽童嬉笑声,或做野猴似的上窜下跳,这般的寂寞顶难受,于是就通过朋友翻译,寻那个阿公聊,起初他情绪低落不肯言,朋友为其殷勤递烟点火后,也就扳着粗黑的指头说了:从南宋至今,头尾800余年,吴姓人在这村居住了28代。又说这举人府的主人叫吴永枫,乾隆年间中了浙江乡试第37名举人,因此就有了这举人府。还有文元院、顶头厝、水尾厝什么的,都是有渊源的。说到此时,他的脸忽地灿烂了,有了很自豪的模样。望着舒展的他,我理解他的心境,可也莫名其妙地想到了鲁迅书里那个叫九斤的人。
秋风在掠过树梢,有扑腾腾的野鸽歇落在黑黜黜的屋脊上,石垒的墙头上用废面盆、痰盂、破碗什么栽满了的莫名野花野草,于孤独里开始与风和鸽有了对语,坐在那张破旧竹椅上的孤独老人,也有了甜甜的鼾声。在鼾声里,他同样能寻到一种旧日里的喧闹和快活吗?
轻轻地,我们走了出去,我们不忍心惊扰他的一个好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