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城底朝西向走30多公里处(瓯海泽雅),有一村落,曰横垟。四圈皆是连绵不断的山脉,翠竹郁郁,清风常驻,且有溪水长年不歇地潺潺流着。村民靠山依溪而居,日出而作,日落而歇,年复一年地生活着,虽说清贫单调,却也轻松自如。倘若不是有公路蜿蜒而过带来了喧嚣,这里或许听到的只是鸡鸣犬吠的寂静,可谓是远离市声的田园。 横垟村和附近的村落,都是专门做那种黄澄澄叫做“屏纸”的地宕。一踏上这里的土地,首先听到的便是“通通通”的响声。走近了,才晓得是水碓在捣着竹浆。这种沉闷有节奏的声音里,透着一种坚实和凝重、古老和原始。当你独自站在这里静静地聆听时,忽然间会疑惑起来:今夕是何年?是呀,被唤作“纸山”的这里,依然遗留着《天工开物》里关于造纸的一切设施和方法。那些低矮简陋、青石黑瓦的棚厂和水碓,沿着溪水筑就着,闪动着几个稀稀落落的身影,而劳作着的大多为年老的妇人。她们黝黑的脸上爬满了一条条沟壑,写着几多艰难和辛苦。她们在此重复着一千多年前原始而又单调的动作,几乎让时光倒流。我想,她们除了与先人的衣着不同之外,又有什么区别呢? 靠水边的棚厂里,有一个60余岁的黑瘦妇人。在清冷的水声里,她正捞着一帘帘水淋淋的纸。听见陌生的脚步声,便抬了一下头,很热情地询问:“人客从城里来吧?”见我笑着点了点头,她也跟着笑,说:“这做纸的又有什么看头?”妇人是个喜欢聊天的人,说这村最盛的时候,有好几百人做纸呢。那时村里有几十架水碓,没日没夜地响。现今不行了,怕最多也只有几十人了。问其缘由,她一脸无奈地说:“如今屏纸不比早年旺销,早没人要了,还能有几个靠做纸发财呢?有本事的,有门路的,都到城里头去了。”还说自己做这纸,闲得慌,是磨光阴呢。 接着,她又低头劳作了起来,有好长一段时间沉默,我也跟着沉默。离开时,我听到妇人轻轻的一声叹息。叹息里,我恍恍惚惚觉得附近“通通通”的水碓声变得遥远起来,慢慢地成了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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