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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廊
作者:吴玄  文章来源:langqiao.net  点击数21231  更新时间:2005/12/13 23:32:18  文章录入:还傻  责任编辑:还傻

么重踩上去,你不用力气,人家也会受伤的。
晓秋说,我双手是挂在吊环上的,不是全踩在人家身上。
方圆说,真有意思,你这样踩人家一顿,人家还给你钱?
晓秋说,那当然。
方圆说,人家还请你吃饭?
晓秋说,有些男人请,有些也不请。
方圆说,那……你看我行不?
晓秋说,行。
方圆说,那,我跟你去。
晓秋说,你想去?
方圆说,想。
那年过年,方圆的心思就是盘算着怎样跟晓秋去深圳。对此,我母亲满心欢喜,希望方圆也像晓秋一样,以后每月给家里寄钱。我父亲则不无忧虑,因为方圆已经许配给邻村的周作勇当老婆,收了人家五千元礼金。现在,方圆要去深圳,应该征求她婆家的意见。我父亲觉着收了人家的钱,女儿就是人家的了,人家若是不同意,就不能去,有再多的钱也只能让别人去赚。我妹妹对这门亲事本来是默许的,若不去深圳,肯定就是周作勇的老婆了。但她一心想着去深圳,听父亲说要征求婆家意见,她就很生气,好像婆家一定反对她去深圳似的。方圆说,我又没嫁过去,他们管得着?父亲说,你总要嫁过去的,当然得征求他们意见。方圆说,他们敢不同意,我就不嫁。
其实,方圆只是在耍小孩子脾气,她的担心也是多余的,她婆家一点意见也没有。过了年,我妹妹方圆和村里的几个女孩,便欢天喜地跟晓秋去了深圳。



老实说,那时我并不知道发廊是与色情相关的,在我最初的印象里,发廊改变了我妹妹的命运,乃至全村所有女性的命运。通过发廊,女人可以赚钱,而且比男人赚得多,我妹妹一个月寄回家的钱,就比我父亲一年劳作赚得还多。后来,村里凡有女儿的,日子过得大多不错。从此,村人再也没有理由重男轻女,反而是不重生男重生女了。还有一个近乎笑话的真实故事,村里的一个妇女,突然伤心痛哭,村人问她什么事这般伤心,那妇女伤心说,她想起十五年前一生下来就被扔进尿桶淹死的女儿了,当时若不淹死,她现在也可以去发廊里当工人,替家里赚钱了。
对于我妹妹方圆来说,去发廊当工人,并非想为家里赚钱,那时她才十六岁,家庭责任感还很淡薄,再说这个家庭也不该由她来负责。她是在晓秋身上看见了一种她所向往的生活。她在深圳显然比在西地过得愉快,那时村里没有电话,她勉强能写几个字,每月给家里写一封信,都是同样的几句话:爸爸,妈妈,你们身体好吗?我身体很好,其它也很好,请别挂念。她的愉快找不到适当的词向父母表达,大概是惟一比较苦恼的。过年回家,她变得和晓秋差不多一样漂亮了,她的艳名很快传到了婆家耳里,也知道这一年她替家里赚了不少钱,这样既漂亮又会赚钱的媳妇,自然是尽早过门为好。她婆家就来商议婚嫁的事,方圆见了未来的婆婆,再也不脸红了,说,我才十六岁,结什么婚呀。她婆婆说,孩子,大家都是这个年龄结婚的,我十五岁比你还小就结婚了呢。方圆说,我不结,我明年去广州,跟人约好了的。她婆婆说,你结了婚照样可以去广州,你跟作勇一起去不是更好。方圆说,我不要。方圆说完就溜走了,我母亲也不想让她结婚,原因倒不是嫌她年龄小,早婚,而是一结了婚,方圆赚的钱就归她婆家,而不归我家了,既然方圆自己不同意结婚,我母亲再高兴不过了,说方圆确实还小,明年再说吧。
明年,出乎大家的意料,方圆带回来了一个男人。方圆是挽着男人的手回到家里的,家里的光线可能比较暗,我母亲看了看他们,疑惑说,你们找谁?方圆笑着说,是我,妈,是我呀。我母亲又看了看方圆,摇头说,你是哪儿来的闺女?跟我家方圆真是很像,但你不是方圆,你的鼻梁比她高。方圆得意说,我的鼻梁比原来好看吧。我母亲说,你……你真是方圆?你的鼻梁怎么变高了?我母亲查清了方圆鼻梁变高的秘密后,不得不大大惊叹一番,惊叹之后才发现方圆是挽着一个陌生男人回家的。刚才以为她不是方圆,也就不在意她挽着谁,现在确认了她就是方圆,我母亲就不能不关注方圆挽着的陌生男人了,她让陌生男人坐着,把方圆叫到了房间里。
母亲说,那个男人是谁?
方圆说,男朋友。
母亲说,男朋友?什么男朋友?
方圆说,就是男朋友。
母亲说,你跟他好了?
方圆说,好了。
母亲说,这怎么行,你已经许配给人家了。
方圆说,我自己找到男朋友了,我不要了。
母亲说,人家又没做对不起你的事,你怎能不要,做人要讲良心。
方圆不知道良心怎么讲,就不讲了。我母亲又说,你在城里呆坏了,早知道这样,我去年就把你嫁人了。
方圆带回家的陌生男人就是李培林,我父母虽然不接受他,但还是把他当作客人,实际上,我父母拿他们也没办法,方圆现在是家里的经济支柱,惹恼了她,她跟李培林跑了也不是没有可能。我父母极为小心地询问了李培林的一些背景,原来他就是邻村的,也在广州开发廊。我父母一听他是开发廊的,脸上就有了笑容,在他们看来,发廊就相当于银行,有个开发廊的女婿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了。只是方圆已经许人,还收了人家的钱,也不能说退就退,这边又已生米煮成熟饭,我父母感到十分为难,就不断地唉声叹气。
方圆说,我回家,你们不高兴啊 。
母亲说,怎么不高兴,可是你带了一个男人回家,叫我们怎么办?
方圆说,妈,你是不是觉得我带来的男人,比你们找的要好?
母亲说,好是好,可是……
方圆说,就是了吗,明年我们一起开发廊,每月给你寄钱。
方圆的许诺是很有吸引力的,我母亲也就不说什么了。其实,退婚也不难,就是叫媒人把钱送回去,然后再挨对方一顿臭骂。不过,我家的声誉还是受到了影响,主要还不是退婚,而是方圆和李培林同居,这种未婚而同居的男女关系,村人当时还很不习惯,也算是我妹妹方圆率先引进的吧。我母亲是安排方圆和李培林睡两个房间的,但第二天却发现他们睡在同一间房里,方圆也一点不羞,好像他们是老夫老妻了,倒是把我母亲羞得脸红了。我母亲说,啧啧……你们……啧啧……方圆满不在乎说,妈,都什么年头了,现在城里都这样。既然城里都这样,我母亲也就没什么说的了。
乡村其实不过是城市的影子,城市走到哪里它也跟到哪里。西地本来对性就相当宽松的,尽管它也在礼教治下,但礼教似乎没功夫管这么偏远的乡村的闲事,所以西地的性生活很是古朴,近乎原始。但这宽松也仅限于已婚妇女,对未婚少女还是有管教的。像我妹妹这样带着男人回来,未婚同居是要受到嘲笑的。
方圆在外混了二年,已不太适应西地的生活,若不是带了个男人回家,她在家里也许根本呆不下去。那年过年,她大半时间都躲在房间里替李培林按摩,然后做爱。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按摩成了他们性生活的一部分,或许还是最重要的一部分,李培林必须先按摩然后做爱,若不按摩,他就无法做爱。说真的,在西地,除了做爱,确实也没有别的像样的娱乐,就是做爱,条件也是很差的,房子是破旧的木房子,床也是破旧的木床,一运动,不只床,连房子也发出咯吱咯吱的破裂声,村人很快就知道他们同居了,做爱了,小孩们还要潜到屋外偷听那种声音,等声音停止,小孩们就亢奋地大叫:方圆和李培林在里面搞了,搞了。
村里的男人见了方圆,就嬉声笑脸说,方圆,你也替我按摩按摩。
方圆说,好啊,拿钱来,一个钟点五十元。
男人说,那我替你按摩,你拿钱来,一个钟点五十元。
方圆说,去死吧,你。
男人说,那我不要钱替你按摩,行了吧。
方圆说,你去死吧。
方圆对这样的玩笑,或者说讽刺,全无所谓,男人们见她这样,就像对已婚妇女,也想上前摸几把,沾点便宜,但方圆立即拉下脸来,严守自己的身体,男人见状,就不敢了。
我想,发廊不只改变了方圆的命运,同时也改变了她的内心。



对我来说,无论方圆变成怎样,都是我的妹妹。方圆从小就跟我,是我带大的。小时候,她的乐趣是养兔子,很勤快地随着大人下地拨草,把家里的兔子一只只养大,然后被父亲一只只宰掉,每次宰兔子,虽是家里的盛宴,但方圆每次都很伤心,眼睛哭得红红的,兔眼似的。方圆也上过学,但村里的学校实在算不上是一所学校,村里的小学教师赵伯乐自己连小学也没毕业,村里的教育只能是象征性的。如今,伯乐的儿子也带着他的俩个妹妹,在外面开发廊。我大约是个例外,离开村子,读到了高中毕业,而且意外地考上了大学。我上大学那年,方圆已停学在家,当她知道我考上了大学,显得比我还激动,去兔栏里抓了兔子,抱在怀里,对兔子说,我哥哥考上大学了,以后我也要上大学,我要读书,没功夫养你们了。那年,方圆十二岁,方圆说完就偷偷去找早已被她抛弃的课本,一个人关在房里认真读了起来。我母亲见她这样,又让她重新上学,可惜她读书的兴趣很快又被伯乐教没了。
若不是开发廊,方圆的命运将是这样:十六岁或者十七岁,嫁给周作勇,十七岁或者十八岁,生下一个孩子,过几年二十岁或者二十二岁,再生下一个孩子,然后就老得像个老太婆了。以前西地一带女人的命运,大抵都是这样。如果方圆是这样来到我家,她很可能要遭到我老婆的嫌弃,城里女人向来是看不起乡下女人的。不管怎样,发廊确实改善了像西地这种地方女人的生活质量,她们不开发廊是不可能的。
我这样说,只是一种现实主义的说法,其实,我是觉着开发廊不体面的,我妹妹开发廊,连我也觉着不体面,后来老婆和我让方圆进了一家私人办的电器公司当工人,目的无非是不想让她开发廊。在我的记忆里,方圆被分成了两个,一个是童年的方圆,一个是开发廊的方圆,我总无法把她们完整地连在一起,当方圆每天来替她嫂子也就是我老婆按摩的时候,我的感觉总是怪怪的。
方圆的按摩,效果是不错的,我老婆让她敲打一番后,就像一架出了故障的机器,又重新运转了 起来,夜里也有了做爱的兴致,以前,每逢我有那种想法,老婆总是苦着脸说,背疼,先帮我揉揉。等我帮她揉上半天的后背,她想睡了,我也兴致索然了。老婆得了骨质增生病之后,我们就像一对老年夫妇,已很少做爱,妹妹的到来,使我们又恢复了这方面的兴趣,这是她给我们带来的一份令人欣喜的礼物,虽然不好当面酬谢,但在心里,我和老婆都很感激她。
我老婆和方圆的关系就不只是姑嫂关系,她们还是病人和医生的关系,方圆成了她生活中不可缺的一部分,我老婆对按摩也有好感了,这是方圆让我感到自豪的地方。
李培林虽然自己开发廊,但也不喜欢老婆替人家按摩。他娶了方圆之后,有一段时间甚至不许方圆当工人。李培林说,以后你不要当工人了。方圆说,不当工人,当什么?李培林说,当老板娘。方圆说,老板娘?好啊,我是老板娘啦。方圆以为李培林开玩笑的,她不懂男人的那点心思,男人是不许老婆的手替别人敲背的,而只许别人的老婆来为自己敲背。李培林另外租了一套房,将方圆安置在里面,以免她呆在发廊里叫顾客看见,点名要她敲背。
方圆当了老板娘,与发廊隔绝了,一个人关在房间里,除了看电视,就没别的事情可做,这样的生活,方圆才过了七天,就不想过了。
方圆说,我不想当老板娘了,这样当老板娘没意思。
李培林说,那你想当什么?
方圆说,还不如在发廊里好玩,有说有笑的。
李培林说,你别不知足,你什么也不用干,这样的生活城里的女人也过不上。
方圆说,我不稀罕,我宁可去发廊里干活。
李培林说,你那么想干活,就替我敲背吧。
方圆说,我才不替你敲,你又不付我钱。
李培林说,我也付你钱,敲吧。
李培林从屁股兜里很潇洒地抽出五十元钱,付给方圆,随后剥了衣服,趴在床上,说,小姐,来啊。方圆有七天没替客人敲背了,这回敲起来就特别起劲,有兴致,所谓敲背,其实就是拿男人当玩具,是一件既可消谴又赚钱的事情。李培林趴在下面哼哼吱吱的,又学着客人的腔调说,好舒服啊,小姐,你还有什么服务。方圆说,你这么舒服,还不够吗?李培林说,不够,可不可以再舒服一点?方圆说,不可以。李培林说,我是你的老主顾了,照顾点吗。方圆笑着说,该死的,你敢欺负我。说着拼命在李培林的背上敲打起来,然后就是夫妻之间的事情了。
如果李培林每天陪方圆玩这种游戏,好歹她还可以当老板娘。但李培林老板往往做完爱,就忘了她的存在,出去找人赌博,有时甚至通宵不回。开发廊的男人是最没事可干的,比机关里的干部还无聊,不是赌博,就 看武打片,以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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