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怀念某个山村女教师

翁卿仑 · 发表于 2006-9-13 13:28:44

她来教我们的时候是19岁，刚从师范学校毕业，那时候我9岁，在乡里读小学三年级，我们班40多个人，年龄最大的是17岁。不要见怪，那时候大山的农村的孩子上学本来就不存在什么年龄上几年级的。这个漂亮的女老师家住在山上，因为看起来年龄不大，每天来学校下山经过路边几个友善的老人都会向她打招呼：“小女孩，这么早又去上学了！”她总是笑着回答说是。      乡里的这所小学1935年就建立了，现在我们上课的这间木楼依旧是1935年建的木楼，两层，有些破旧了。记得她一来就当了我们的班主任，教语文，在黑板上写的字一笔一画很清秀。她很爱笑，有一次下课我们闲着没事就拿粉笔玩，黑板下面有很多粉笔擦下来的粉笔灰，我们就打闹着涂到别人的脸上，到了上课的时间很多小孩的脸上都是红红绿绿的，老师一进来看到我们就笑了，笑弯了腰。      不过有很多次老师笑的时候我们都找不到她笑的理由。总是这样，上语文课，她一进教室站在讲台上，就是不停地笑，我们看着她笑，也跟着笑，她看到我们笑，就更是止不住地笑了。很多次我们就是在她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之后才开始上课。      我一直跟她到小学五年级，然后去其他地方上学，而她在那个山里一呆就是三十来岁，从19岁的小姑娘开始。小学三年级，我是班里年纪最小的一个，原来是在村里的祠堂里上小学，三年级我们就汇总到了乡里，那时候一次意外我从家里二楼的楼梯踩空了摔到一楼，伤了左眼，一直包着布，所以到了乡里上学他们就以为我是独眼龙了，很久我不敢和别人说话。老师很照顾我。那时候她除了教语文也兼美术课和音乐课的老师。虽然她人长得很清秀，却是五音不全的，所以她很少教我们唱歌，声音很好听，唱出来的歌却是很奇怪的节奏。但是她画画很好，上课用粉笔教我们画各种花，那时候我迷上了画花，也画得格外好。于是有几天我就干脆跟着她上她家学画了。      她的家要爬上很高的山路，是一座有大院的古民居，院子里种满了花草，山茶花、红果、菊花、桂花、芍药……还有很多很多不知名的花，到了季节就开。她的房间在二楼右侧，常常在房间里教我下跳棋。我们那里是很偏僻的山沟沟，但是我在她的房间里却见到了完全不一样的景象，她的房间白白的墙纸上贴满了自己从报上剪下来的一些电影明星的照片，窗帘用的是自己手工用糖纸做的小巧玲珑的小纸盒串成的一条条链子。我最喜欢的还是她的相册，因为我以前没见过那么多的照片，那么多外面的东西，很大一部分是她读师范学校的时候拍的照片，那时候的她要比当老师的时候脸蛋胖一些，漂亮的小姑娘。       她的父母都是教师，她的母亲就是原来我在村里的时候教我的老师。有时候我们放学先到家，我就会跟她走到屋外的山顶上等着她的母亲爬上山回家，山路弯弯曲曲，但是路上有什么人影我们一眼就能看到。有时候吃过晚饭了，我们大家也会一起到林子里散散步，太阳落山的时候余晖正好是照在山顶上的，所以在我们这个位置林子和边上的空地都被染成通红。       不过上课并不是什么都如意，有时候学生们是很犟的，比如说我们班有两个同学年龄特别大，都是17岁，一个很听话，上课前我们都要合唱一首歌，他发出来的是那种有别于我们的很低沉的声音，我觉得相当美妙，至少我是没有那种声音的。另外一个是不怎么学习也不怎么说话的，下课的时候有一次就一个人坐在窗边上，老师看见了，觉得那样不怎么成体统，于是叫他下来，但是他不说话也没下来，他的个子比我们的老师要高上一个头！后来老师气得没办法了，她是不会打人的，但是却哭了起来，流着泪水走出去了。那时候她来教我们已经好几个月了吧，第一次看到她哭。那个同学后来自然更沉默了，看到老师的眼神我想自然是愧疚。        我记得她是喜欢百合花的，极喜欢，我也是因为她爱上了那些山野里的百合花，后来家里的后院也种满了山上挖来的百合。周末不用上课，清晨跟她到山里去散步，她就采了一些白白的很大朵的百合花回来，花蕊上还有着一滴将滴未滴下的水珠。她把花摘来插在有水的花瓶里放在书桌上，对着屋外流进的阳光，我们继续下跳棋。       印象中她是不会老的，然而曾经作为小学生的我如今都已经工作了，我不停地往外走，而她依然留在山里。我是极相信人的经历能改变爱好甚至是命运的，从那时候起我最大的愿望便是和她一样回到山里做一名山村教师，打心底的想。想想也是因为她的父母都是山村教师她才义无反顾地把青春献给大山的吧。但是造化弄人，我初中的成绩原来相当糟糕，后来因为真的想考师范学校无比用功地读书，考出来的成绩却比中师的那个档高出了几分，那年县里规定上重点高中线是不能去读中专、中师的，怎么挽回也没用。       有一点我是可以让她骄傲的，那时候起虽然我的学业成绩总是时好时坏，甚至很多不及格，但是语文成绩从来都是班上数一数二的。她是改变了我的性格和爱好的，甚至我的职业和命运的，不知道她是否知道这一点。现在，我们的那个大山里还有很多那样的女教师，十几岁二十来岁毕业了，回去奉献自己一生中最美丽的季节，在那里花儿悄悄地独自绽放，然后，无人知晓地，带着笑声悄悄落下，记住她们的是我们这些山里的孩子，其他人还不知道她们的存在。大山里最美最纯洁的那些花儿。

还傻 · 发表于 2006-9-13 16:01:17

山野里的百合弥漫着山村的教室,清新轻灵、韵味悠长。相信这不老的容颜是永远是一缕纯净的心情。

无衣 · 发表于 2006-9-13 21:04:39

参加了工作的人，还能全方位地回忆起和小学的某老师相处经历，有两点给人感觉深刻，那就是楼主的叙事工夫和老师对学生的影响总很深....为文总有初衷，从楼主的文字中，能让人读出一种纯朴的感恩....

joy2005 · 发表于 2006-9-13 21:08:35

有这样的回忆也是幸福的事啊

无衣 · 发表于 2006-9-13 21:19:35

<div class="quote">以下是引用joy2005在2006-9-13 21:08:35的发言： 有这样的回忆也是幸福的事啊</div>人生的幸福，当然要有所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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