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有古道

大笨钟

仿佛一个尘封了千年的记忆，突然间被打开、纷纷扰扰的思绪霎时蜂拥而出；仿佛一个流传了千年的传说，突然间又重演、缠缠绵绵的爱情叫人魂牵梦萦——泰顺天关古道就是如此这般春风一样迎面拂来，撩动了无数颗心，引得无数的人神往、沉醉、赞美。一时间，以古道为题材的摄影、绘画、散文、诗歌各类作品纷至沓来。深山的古道就这样含着一丝浅笑走出深闺，浮现出那绝世的容颜，直叫世人惊艳。

　　这两年总是不断有人在我耳边念叨：去古道走走吧，你一定会陶醉的。县文协的陈老师听说我还没走过古道，很惊讶地说：“哦?哦?你?岭北人的媳妇都做了5年了，古道还没有走过啊，该去走走，走走……”
　　我的心底蓦然有一丝愧疚，却又转瞬释然。其实，在古道还没有像今天这般引人注目的时候，它早已长驻我的心田。由于恋乡情深的夫屡屡怀着诗意的情绪向我描绘着古道的千般好万般美，因此我虽与古道素未谋面，却仿佛已经相识了三十年，虽未行动却早已怦然心动，总是惦记着牵念着哪天需得去走一走、会一会古道，渐渐地心底便有了它的影子。

　　终于在今年的一个春日去了，怀揣着些许期盼几分愉悦，仿佛是赶赴一个千年之约。我们一行人从位于白溪村的天关山脚向古道迈进，曲曲折折的山路时而陡峭时而平缓，陡峭处石阶紧密犹如楼梯，平缓处数米一阶甚是宽坦。大小石块铺设的路面时而宽阔时而狭窄，宽处几近两米，窄处不足半米，石面已被来回的脚步打磨光滑，脱了鞋袜让脚丫贴上石径，感触着山与石的温度，亲近着天地自然，这是多么美好的感觉呵。山涧间只闻泉水叮咚、林深处唯见石径通幽，古道边千余株苍劲的古树名木绵亘成长廊，一路上古树遒劲苍老、华盖盘郁、绿阴匝地，偶尔还有一丛丛的杜鹃和更多不知名的野花点缀林间。古道的样子果然与心中猜想一般无二，只是更多了几许猜度不到的盎然古韵和那份只有亲临其境方能体会的幽幽意境。

　　泰顺主要有两种类型的古道，一是官马大路，可称之为官道；二是乡间古道，可称之为民道。天关古道属于后者，这条古道一头连着罗阳镇，一头连着岭北乡，全长5公里多，是岭北乡民进出县城罗阳的步行道，故而又叫岭北古道，其中岭头庵至岭北村尾村的一段长约达2．5公里，是古道之精华所在，正是为今人所赞誉有加的地方。此前我已从资料中获悉，天关古道最具特色的是“道古、树众、溪长”，所以就斗胆给同行伙伴做起了导游。所谓“道古”，根据岭北乡人说起，家谱记载，早在900多年前他们的祖先就迁居此地，此古道是山民进出罗阳城的步行道，堪称千年古道。“树众”，据统计，古道两旁生长着千余棵古树，基本上都是600年以上的树龄，株株苍劲古朴，姿态各异，或挺拔，或盘曲，或高耸，或横卧，古树种类多达百余种，樟树、榉木、枫树、杉、马尾松、苦槠、甜槠、绵槠、木荷等古树名木随处可见，据说，甚至还有一些树种，此前浙江林学院教授来观览时，也不知其名。“溪长”，沿着古道，一条蜿蜒的小溪一直陪伴左右，流水常年不断，“青山不墨千秋画，绿水无弦万古琴”，衬着山林的空灵清幽，涧泉清脆的声音是格外地悦耳动听。我断断续续地讲解，同伴频频点头，各有感悟。

　　绕绿荫、过小桥、踏着落叶、循着石径一路走将来，我一面为这自然的造化与人为的功夫所折服，一面神思飞扬遥想古道当年：岭北的乡亲们，为了生计，挑着粮物，在古道上你来我往、细语寒暄、经久不息。那时候的古道应该是热闹的，那可是它的鼎盛时期啊。后来，为了发展，乡人纷纷从岭北迁徙到乡外，一头挑着行李、一头挑着乡情，缓缓行走古道上，一路的脚印、一路的汗水，四千多人里有两三千人走出了山外。那时候的古道应该是心痛的，它仰卧山林，看着它的亲人渐行渐远，渐渐地再也听不到熟悉的脚步声、话语声。近十多年来，因为有了现代文明、有了通乡的康庄大道，偶尔只有耕作的乡民、采风的文人行走其间，古道显然有一点儿寂寞。你瞧，石径虽然依然光洁，但是路旁满地积着的落叶松针却一年比一年厚实。
　　我一面用脚丫丈量着古道坚挺了千年的脊梁，一面在心底揣测着古道经历了千年的风霜。我想，如今的古道应该是欣喜的，因为越来越多前来探访的人们再不用为了谋生而行色匆匆，他们是悠闲的，他们在古道上随意行走、流连忘返，只为了近距离地欣赏它的美，他们是懂得它的。

　　从现代文明中走来的我们缓缓行走在千年古道上，没有了古人手提肩挑谋求生计的辛苦，有的只是欣赏美景的心情，所以放眼之处皆是风光。这时候，只觉得天关古道仿佛一幅古画，笔墨淡雅、意境清幽；这时候，只想学一回古人，抚一把古琴，歌一曲《高山流水》，或者怀抱二胡在林阴底下《听松》，再吟《山行》；这时候，只想把名与利、生与死豁然参透，悄然隐入这遍地的绿阴，也学陶先生悠然“采菊东篱下”。一瞬间，意念里，翩翩然已经从人间跨入仙界，登时羽化成仙了。
　　然而，路上风景终归是风景，纵使我们千般留恋着、万般不舍得，但已经在城镇安下的家却不能一切撇下，我们终究是要走出古道的。正因为如此，古道才永远使人眷恋着迷，这又是距离与美感的永恒话题了。出了古道便到了岭北乡，眼前是一个民风淳朴的乡村，迎面是一群善良勤劳的乡民，一时间只觉斗转星移仿佛从仙界复又跌落凡尘，重又食人间烟火。我们用一日的时光倘佯在现代文明与古代文明之间，却仿佛已前世今生人间天上游历了千年。“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古话果然不差。

　　时下，正值返璞归真的“农家乐”休闲旅游业兴盛之时，岭北的乡人也在古道上发现了商机。他们在岭北的农家里开办了旅馆、端上了农家小菜，热情地接待着远方的来客。为了让岭北更美，乡民自己设计、筹资，在古道路口、古树身旁的溪面上建造了一座全新却透着古韵的廊桥，美丽的廊桥与沧桑的古道交相辉映。“同乐廊桥”——这名字真好——深山古道，卧波廊桥，独乐，不如与世人同乐。想必走过古道、走过廊桥的人一定是最快乐的。
　　有幸领略过天关古道绰约风姿的人都忍不住打心底里喜欢上它，我也一样。这条曾经寂寞的古道、这条横亘古今的古道，即使它算不上最美的风景，但它一定是天底下最温暖人心的一道风景，因为它承载了太多淳朴乡民“架桥铺路，方便他人”、“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殷殷情谊。虽然它曾经寂寞，但它将永不孤独，因为行走其间的俱是知音。

文/图 来源：网络 泰顺籍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