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虚千尺驾飞桥

大笨钟

    到过浙江省泰顺县的人都说，廊桥是一道独特的风景。木拱桥凌空飞架，似长虹饮涧，如新月出云；石拱廊桥和木平廊桥则显得端庄秀美、气质优雅。泰顺山水的秀丽，使廊桥更显意境深邃、情趣流溢。

　　被誉为“世界上最美丽的廊桥”的泗溪姐妹桥，可谓廊桥建筑中的杰作。姐妹桥仿佛横空出世般飞跨溪流两岸，雄伟的气势给人一种强烈的震撼。编梁木拱廊桥的基本组合单元是6根杆件，纵向4根，横向两根，平面呈“井”字形。由于桥是受压的，利用受压产生的磨擦力，构件之间就会越压越紧。这种结构，不用钉铆，只需用相同规格的杆件，别压穿插，搭接而成。从力学上分析，上端的纵梁压在横梁上，横梁又压在相对一根纵梁上，上下两根纵梁夹住一根横梁，磨擦力使得横梁不能滑动，结构简单而奇妙。桥的构件规格统一，无特殊、异形的构件，伐下的树木只需经少量人工即可制成合格构件。而且，装卸方便，拆桥时可以做到不损构件，且可重复利用。小杆件便于运输，用小构件形成大跨度，经济合理。
    人们对编梁木拱廊桥最感兴趣的也许就在于奇妙的拱架结构。上世纪80年代初期，古建筑专家、同济大学建筑系路秉杰教授在日本东京大学讲学时就曾涉及《清明上河图》中的虹桥结构。他当场用筷子搭出了拱桥的模型并解释此类桥梁结构的合理性，还在报上撰文称之为“中国一绝”。虹桥结构在日本引起了轰动。然而，令路先生遗憾的是，当时他所见到的虹桥也仅仅局限于画面上。 　　泰顺石拱木廊桥中，数毓文桥和霞光桥最为精致。石拱一般用打凿过的块石砌成，也有的是用天然卵石，如岭北的泰福桥，工匠称这种做法为“满天星”。石拱木廊桥的拱券线条优美，倒映在清波之上，虚实结合，互相衬映，意境顿生。
    “这座房子四面漏风，有门而无门扇，有窗而无窗扇”——泰顺廊桥的廊屋不采取封闭的做法，或开窗，或设栏杆。《园冶》作者计成（中国明末造园家，字无否，苏州吴江人）亦很重视楹槛门窗的取景作用，“轩楹高爽，窗户虚邻，纳千顷之汪洋，收四时之烂漫”。他一再提到“窗虚蕉影玲珑”、“半窗碧隐蕉桐”、“刹宇隐环窗，仿佛片图小李”等透过窗户所借到的远近景色，对门窗设计提出“处处邻虚、方方侧景”的要求。“开窗”是泰顺廊桥普遍采用的做法。人行廊屋中，或休憩于廊屋的木凳上，视线穿过透空的廊屋，窗架将桥外的风光分割成若干部分，窗外的山光、水色、云烟、竹影，使真实的风景产生图画一样的效果而更具观赏价值。这种开窗的做法与古代园林的借景手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将廊屋两旁的风雨板（挡风板）改为栏杆的做法，可起到虚实相间的效果，洲岭的毓文桥便采用这种构造。秋日山乡的早晨，薄雾笼罩。在轻纱般的晨雾的隐退中，毓文桥渐渐显露出优美的身姿来。此时的她，最是让人迷恋。廊屋中透空的木栏杆，可以让人产生微妙的意境感。
    泰福桥采用多层风雨板遮挡廊屋，只在最上一层的风雨板上开窗纳光，相对县内其他廊桥要严实得多，这种做法与寿宁廊桥很相似。据建造泰福桥的工匠董直机介绍，泰福桥所处的位置是上洋村的水口，当初建造这座廊桥除了交通功能外，还担负着风水改造的重任，如果不采取多层风雨板，廊屋则显得比较空漏，不利于封锁水口。
    泰顺的编梁木拱廊桥大多在风雨板上刷红漆，而其他类型的廊桥则十之八九素面朝天，不施颜色，显得很古朴。在风雨板上刷油漆能起到保护木板的作用，同时也增添了廊桥的美感——“绿水红桥白板扉，春生门巷最依依。”姐妹桥风雨板上的红漆运用得恰到好处，艳而不俗，从中可见工匠手工之不凡。红色的运用使北涧桥整体色彩印象有别于周围呈绿色的自然环境，突出了她的主体地位，更重要的是这种贴切的红又能与周围环境的自然色彩融合起来，相得益彰。
    综观桥粱建筑，普遍注重从其结构、功能出发进行营建，而不加过多的装饰。保持着天生纹理，给人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清新感。如果要在廊屋内稍加刻饰，大多也只在梁木上雕刻一些富有象征性的吉祥图案。永庆桥廊屋内最具装饰性的是三架梁和五架梁，梁木较细，木纹清晰亲切。在这根梁木的两端上有几条流畅飘逸的线刻。这条线刻，细看似鲤鱼须，故俗称“梁须”。这其中有个传说。
　　相传很久以前，有一位木匠领班，自恃技艺超群，不但手艺高，而且能算善断。但有一次，他在建造一座宫殿时，由于一时粗心，将大梁的料下短了。上梁时日将到，已为既成事实，不能更改，急得这位木匠团团转。若不按时日建好房子，是要定死罪的！他觉得没有办法了，不如一死了之。当他正想悬梁自尽时，忽然来了一位渔翁模样的人，手提两条鲤鱼，问明情况，劝他不要寻短见，先烧鱼喝酒吃饭，再想办法不迟。于是二人对饮起来，酒喝光了， 那渔翁硬要这位木匠领班买酒再饮， 领班无奈， 只好应从。等领班买酒回来，不见那位渔翁，两条鲤鱼分两碗对放，两碗中间搁一根筷子，筷子两端分别插入鱼嘴中。木匠细细一看，突然醒悟，他情不自禁地说：“我有救了。”原来，这只筷子代表一根大梁，而两条鱼，则代表梁两端的柱子上挑出来的两个搁置点，搁住大梁，他想这位渔翁一定是“鲁班先师”的化身。房屋建成后，他为了纪念救命恩人鲁班，在木梁的两端刻上了鲤鱼须。 　　编梁木拱廊桥的屋檐一般设两层，翼角飞挑，似盘龙卧虎，颇有吞云吐雾之势。屋脊平缓有序，转折处弯曲有度。翼角稍稍伸出后，微微起翘，远看给屋顶增添了一份动感，近观有飞扬之势。正如《诗经》所云：“如斯翼，如矢斯棘；如鸟斯革，如斯飞。”这也使形制较大的廊桥有了几分空灵。泰顺部分廊桥桥屋当心间（当心间：我国木构架建筑两面正檐柱间的水平距离，又称面阔，各开间宽度的总和称通面阔。建筑中各开间的名称又因位置不同而异，正中一间称明间，宋称当心间）建造歇山屋顶，原本随着桥屋的高低变化而产生的屋檐线条就已富有动感，歇山屋顶的构建，使屋檐变化有了主次之分，更具有强烈的韵律感和明快的节奏美。
　　仙洞虹桥的梁架、斗拱等部分虽然构造比较简单，在屋檐的装饰上做足了功夫。两端歇山屋顶翼角起翘衬托着桥屋当中几间悬山顶的脊兽“双龙戏珠”，双龙造型优美，栩栩如生。屋脊脊兽据说最初是为保护木栓、铁钉、防漏和加固房屋而用的，后来为了美观而装饰成各种兽形，使屋顶上龙飞凤舞、生气勃勃，笼罩上一层神秘的色彩。
　　仙居桥是古桥博物馆中一颗璀璨的明珠，始建于明景泰四年（1453年）。现桥建于清康熙十二年（1673年），系泰顺现存廊桥中历史最长、跨径最大的一座编梁木拱桥。全长41.83米、宽4.89米、高12.6米、净跨34.2米。仙居清代文人张天树《长桥夕虹》描写的就是仙居桥，句云：“凌虚千尺驾飞桥，势控长虹挂碧霄。返照入川波，暮云拥树路迢迢。晴光飘缈岸空阔，石色参差影动摇。断霭残阳横两岸，苍茫落日见渔樵。”
　　自古以来，桥梁是文学作品的好题材，“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都是描写桥梁的佳句。桥梁诗可分为咏物诗和写景诗两类。咏物诗直接描绘桥梁建筑的壮观，赞美建造者造福于民的业绩。这类诗歌一般观察细致，刻画具体，尽量把气象万千的桥梁胜状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写景诗则以描写桥梁及其周围的景色为主，在这一类诗中，桥梁只是诗歌所反映的内容之一，桥梁周围的绿树红花、清风明月、春光秋色亦受到诗人的关注，使桥梁产生特殊的意境，更能强烈地传达诗人的情感色彩。
　　张天树的《长桥夕虹》也是一首写景诗的佳作。诗文并不完全着墨于虹桥，还有暮云、残阳、渔樵等。全诗并没有刻意营造意境感和阐释意蕴，更多的是给读者展现一个可以提炼美的思维空间，使读者自然而然地融身于以仙居桥为主的山乡景色中。
　　欣赏廊桥，必须把她和周围的一切——天地山水以及晚归的渔樵牧童——一起囊括入视野，因为她们本来就是彼此相融的一部分。她们内在的典雅、秀丽、深邃，那是懂得欣赏的诗人解读出来的，但他永远无法将廊桥读出全部。
(《中国公路文化》 薛一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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