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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跨在坪坦河上的桥,不一定是为了过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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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4 22:15:44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坪坦河上游第一座风雨桥和平桥。
普济桥。
风雨桥内河风吹过,夏季凉爽宜人,是当地村民休闲聚会的最佳去处。
大部分风雨桥都为木质结构,能保存至今靠的是当地侗族建筑师精湛的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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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河流形成两岸相隔的形势之时,桥的作用在于沟通两岸。在这个本原的意义上,每一条河都应有相对应的桥,每一座桥也应跨骑一条河。但这对坪坦河

    而言,不适用。

    最起码的一点是,有的桥修好了并不是为过河。

    从源头至汇入渠江的30公里,坪垣河流经23个侗寨,穿过17座风雨桥。其中,由桥、塔、亭组装而成的普济桥、永福桥等已成为“国宝”,它们乐于迎接游人的观礼和专家的调研,也有孤独立于坪坦河源头高本村、破败凋零的和平桥,还有题梁上书“社会主义好”、“总路线万岁”的桥。

    6月12日下午,高本村的20多个老头聚集在永福桥,有人在睡觉,有人闲聊,还有人打牌,或是呆坐。在桥头之下,存放的近20口棺材尽管用落满尘土的竹席遮盖,但依旧在阳光下露出黑光,提示着世人,它们将吞噬亡者的肉体,也将收纳关于桥的故事。

    这是因为,不只是每一条河都有对应的桥,每一个人也有自的一座桥,不管这桥的身价如何高低、品相怎样好劣。只是关于他者的桥,没有多少人知晓,或是没有什么人乐意去打听。

    沟通河流两岸的桥,曾经“牛是不能过桥的,要下河”

    风雨桥的本义在于桥,用于交通。它在狭义上指壮侗瑶民族的一种交通风俗,由杆栏式建筑发展及延伸,多建于交通要道,方便行人过往歇脚。它通常由桥、塔、亭组成,用木料筑成,靠凿榫衔接,桥面铺板,两旁设置栏、长凳,形成长廊式走道。

    坪坦河流域里,山环水绕,沟壑溪流遍布于道途、田畴、山野之间。为了交通上的需要,人们就会在必要的地方架桥,在溪流密布的侗乡,一个寨子往往需要建多座桥,才能够满足人们交通的需要。如普济桥,其两岸各有一个半空心石墩,伸臂梁插在石墩内,以大卵石弹压,然而叠梁再压卵石,直至两岸伸臂合拢。用这种工艺修建木桥极为罕见,被桥梁专家誉为“桥梁化石”。当地老人告诉我们:当年坪坦古寨是湘桂边界古商道上物资集散码头,山外的“洋货”经船过洞庭、入沅水运到这里以后,只能改为力夫肩挑运往桂北。水运繁忙,侗族工匠选择这种设计修桥,为的是不影响船只通航。

    在保证河道通航的基础上,普济桥成为坪坦村人们出行的通道。这也是风雨桥作为架设于河流之上的桥梁的本义。在整个坪坦河,像普济桥一样的风雨桥共有9座,还有数座用钢材水泥建造的现代桥梁。架设如此庞大的桥梁,源自坪坦河所形成的自然环境。这里的地势西北部高,东南部低,是长江和珠江两大水系的分水岭,既有山又有水,是湖南丘陵、广西丘陵向云贵高原的过渡地带。在以山地、丘陵、谷地为主,有众多溪流涧河的区域内,桥梁是必备的。

    侗族居住地区的自然环境是形成风雨桥的基础条件和自然条件,但与侗族同样生活在这一地区的苗族为何没有风雨桥?侗寨建造风雨桥还应另有原因。

    “牛是不能过桥的,要下河”,6月11日中午,高步村普济桥上,有近20位老人或躺在桥上长凳休息,或三两一处闲聊,或几个人在玩牌下棋。67岁的村民吴国斌称,桥上一直都能保持清洁,“没有谁会到桥上乱搞”,专门设有一套乡规民约。尤其是在通道县实施城乡清洁卫生工程后,“现在村里的凉亭、鼓楼、风雨桥都配有垃圾桶,还聘请了保洁员,定期清除垃圾,维护环卫设施,全村制定了《村民卫生公约》,卫生保洁实行门前三包,每月定期开展清洁户的评比,村民乱丢乱堆的现象少了,村寨变得亮丽了,来村里的游客也逐渐多了”,在一片人声嘈杂中,坪坦乡高上村村支书吴家远大声说道。他的说法得到大家的认同,一个重要原因是,大家都把风雨桥当作一个“大家的地方”。

    这种类型的风雨桥多建在村前或村尾,是人们进出村寨时的必经之道。湖南省通道侗族自治县黄土乡的风雨桥就建在黄土四寨的村尾,人们要过河到对面种田就必须经过此桥。

    集休闲、交友、祈祷、祭祀的公共空间,成为福桥

    “我小时候,一到夏天,吃了晚饭后,就会带着棉衣棉被(当地夜晚气温较低)到桥上来抢位置”,高步村的龙道雄说出这番话时,对普济桥的感情流露无遗。在桥上度过夏季夜晚,这是他们一代人集体的记忆。桥在其中的意义,已由交通出行的过道转为一处集体共处的空间。即便是到冬季,“大家也会到桥上来烤火,聊天”。

    在坪坦河上的9座风雨桥中,坪坦乡平日村的廻龙桥是最长的,其桥体呈弧形横亘于坪坦河上,始建于1761年,原名龙皇桥。桥体采用伸臂梁木架和叠梁木架式,始系伸臂悬梁式和叠梁式木构穿斗式廊桥,在解决了桥体的净跨和分力荷载的同时,也打造出长达63.01米、面宽3.86米的桥面空间,在四柱三间排架中共设22廊间。桥背北面装修有齐檐柏枋板壁,以挡寒风侵袭。桥西南侧装修有齐胸栏板,并留出空间,以便人们欣赏风光。在桥廊两边设置板凳,供路人纳凉歇息。

    在龙道雄的记忆里,风雨桥上不仅可遮雨避风,还能休憩交友。桥上设有长凳,常年有人义务供应凉水,村人在劳作之余在此歇息,疲惫路人在此整休饮水,年青男女在此对唱情歌,互表衷肠,“那个时候,谈对象就是唱歌,村里的后生都喜欢到这桥上来”。

    风雨桥在实用之外,还有着丰富的文化隐喻。“福桥”概念其实是风雨桥的深层次内涵。风雨桥多建在寨边的溪河之上,一般都为杉木组合托架简梁式木桥,桥上建有长廊和亭阁。这种桥结构科学,构思独特,造型优美,建筑坚固,具有极高的审美价值和实用价值。风雨桥除了供人们躲避风雨、歇息乘凉外,还有更丰富的内容。

    作为公共交往场所,村人在此互通有无,交换资讯,讨论集体事务,迎送亲友,接待外村来访等。近年举行庆祝活动时,往往全村各户都端来拿手菜,在此拼成长条桌一起共享美酒佳肴,谓之“合拢宴”。

    风雨桥还是宗教祭祀的场所,桥上往往设有文昌、关圣、土地的神龛,逢年过节,村人都要前来拜祭,祈求平安。何况,侗民族信奉“万物有灵”,桥本身也是祭祀敬奉的对象。风雨桥多设有关公庙,关公是义勇的化身,把关公立为神,使之镇守风雨桥。如黄土寨下方的风雨桥桥头设有菩萨,桥中有关公像神龛。

    在一些老人眼里,把众位神像安置于桥上,在桥上寄存对生活的种种愿景,可以说是对桥的崇拜。风雨桥的上、下方为栏杆,它的目的是让水流走,让财物流下。有的风雨桥的栏杆则表现得更为形象和具体,桥的上方为栏杆,下方则是用木板封实。正如平日村的廻龙桥,桥身呈一度弧形,使全桥向寨中环成20度弧的娥眉月形状,“桥如长龙,翼立水上;水至回环,护卫村寨”,又故名“回龙桥”。再如皇土片区的普修桥,不到50米长、5米宽的桥面上,共有超过100块牌匾,另有15块石碑。每一个凉亭都有题梁,封有银钱、谷、茶、笔墨等。“与宗教有一定关系,希望风调雨顺,河流卡住大家希望得到的(东西)”,皇土乡一位乡干部认为。

    风水与地标,构成村寨的景观

    桥和宗教的关系,对于侗族村寨的现实意义是,与风水相关。这是风雨桥除了供人们躲避风雨、歇息乘凉外,为人们提供更深层面的空间。甚至,人们建造风雨桥,并不需要用它来作交通过道,或公共空间之用。根据我们的实地调查,坪坦河上的风雨桥,有的建在离村寨较远的河上,人们一般很少通行,因此形同虚设。平时人们多走寨前的木板桥或趟水过河,只是到涨大水时才从风雨桥上走过河去。

    该桥与公路桥仅隔几米,并且比公路桥建得晚,从便利交通的角度来看显然是多余的。桥架于寨脚两山之间,桥的一端与寨脚山路相连,另一端则抵于悬崖峭壁,人显然是无法通行的。风雨桥下虽为河道,但一般无水而成为了旱桥,既然是旱桥,作为通行作用来看显然是多余的。坪坦乡高团的风雨桥就建在村头,过桥要绕过一片稻田。为了便于人们行走,于是村民们又在村前架一简易木板桥,如果不是受涨大水的影响,人们就不会绕道走风雨桥上通过。

    当地村寨极讲究风水地势,既要依山又必傍水,但为了不让风水福气随水流去,每寨都要在寨边的溪河上建一座桥来“堵风水、拦村寨”,侗家人认为只有这样才能保村寨平安,又能让财富积聚,所以桥上大都设有神龛,让神灵镇桥护寨。

    风雨桥作为风水节点,负有“护寨”“镇宅”的功能,建桥之初必要全村人商议共识,必要经风水师勘定,必要举行隆重的仪式,请动诸神攘力助阵。“桥东是钟山,桥西是庙山,这就是一个网形,能镇住财富。所以一直以来,大家都说你到坪坦来做生意可以,但是发了财后不能把财带走”,在坪坦村67岁的吴国斌眼里,坪坦村是一个风水宝地,正是因为普济桥为全村“堵了风水、拦住了寨运”。

    侗族是一个依山傍水而居的民族,但人们认为不是每一个依山傍水之地都是聚落的最佳位置,因此要定居下来都要对它进行一番改造。聚落选择在绵延而至坝区或溪边戛然而止的地方,这里是山的“头”,任何动物最主要和最有活力的地方就是“头”。聚落选择在山的“头部”这个地方,它可以使村寨有活力,从而使人口繁盛。不仅如此,这个山脉要绵延不断,说明村寨的来源好。山上还要有参天古树,树常青则说明村寨生命力永存。聚落地点是山脉戛然而止的坝区或溪边,这恰好应了依山傍水,但周围的环境则需要是圆形或槽形的盆地,在其边缘要有山峰、山峦及树木和相关建筑。如果不符合这一观念,则需要进行一番改造。诸如将树木栽满山岭,于山垭口处修建凉亭。盆地中有河流、田坝、道路、民居。河流是用来灌溉和排水用的,这是为人造福的一面,也有冲走财富给人带来破坏的一面,所以在寨子的下方建有风雨桥。

    某种意义上讲,风雨桥在为一个村寨确立“风水”走势的同时,也成为村寨的地理标志,又从另一方面影响了村寨的景观。

    风雨桥聚集的不只是一个村寨的目光,而是几个村寨,甚至某一地域

    “永福桥,原来是叫永兴桥,是在1942年修的”,龙道雄清晰地记得,当时村寨组成了一个修桥理事会,龙启盛任修桥总理。当时正值动乱年间,修桥尽管是为村寨公共事务,但依然遭到一些人的不认可。为修成此桥,龙启盛捐出了自家的一丘田,以此获得了寨人的认可,进而全寨共举合力建成了永兴桥。在全寨合力修桥之中,所有人动员起来,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有材料的出材料,全民参与的意义在于增进了“我们”这一群体的认同。

    永福桥头的飞山庙旧址前,村民收集了20块石碑,它们都是高步片区自古以来关于一些公共事务的记录,如光绪二十二年的二月二会碑、光绪十八年八十九日的遵示永定粮额碑、光绪九年的同敬堂碑等,除它们之外,另多的是不记时间、事由的碑,如万善同修、福禄善庆、功垂千秋等碑,只记有某人捐赠钱款多少。在当地老人眼里,这些都是功果,只要记下姓名、钱款即可,无需其他,但关键的在于,“村里有大事,你要是不参加,那怎么行?”

    在坪坦河下游的皇土片区,普修桥同样经历了多次大修。居住在桥头的吴代丰是位92岁的老人,一辈子做木工手艺的他身体尚好,6月13日中午,他一边磨着锯子,一边说起参加两次重修普修桥的往事,“不只是我们这个寨子,方圆几十里的人都来了,这个桥是神桥,大家都喜欢它”。至今,普修桥上悬挂着密密麻麻的牌匾,它们落下的款名来自四面八方,甚至包括贵州、广西等地。

    在群体的自我认同这一意义上,风雨桥与鼓楼有着相似的价值,但又不同。鼓楼对应的是村寨内部的集体行动,如坪坦村的三朝鼓楼,都为坪坦村民集资兴建。坪坦村共有6个鼓楼,但风雨桥只有1座。风雨桥的兴建行为则不止于村寨内部,通常集结了桥两头所沟通连接的更广泛区域,因而塑造了村寨与村寨之间、甚至某一地域的集体认知。

    这种传统至今得到了传承。在坪坦河中游的黄土乡上都天村,民济桥是一座修于上世纪80年代、以钢材水泥作材料的孔桥,历时3年建成,造价约6万,大部分也是由当地村民合资筹款所得。10年后,村里一些老人觉得光秃秃的桥身似有不妥,提议在桥身上加盖凉亭,得到人们的拥护。随后的1999年、2008年,附近村民又合力筹款加盖两个凉亭,形成了现今一桥三亭的格局。

    与上都天的民济桥类似的,还出现在相隔不远的横岭村。在深圳学建筑设计的吴会远,听说村里要修桥,免费设计了桥梁图纸。再在全村合力之下,建成了一座新式的风雨桥。不过,在一些外地游客看来,这些以钢材水泥筑成的桥并算不上是风雨桥,一位广东的李姓游客说,“这桥看着就怪怪的,怎么不用木头建起来呢?”

    这个问题如果让坪坦河上游的高本村书记龙怀雄回答,他认为修风雨桥得用四五十年的老杉树,它们的木质会长出红心,坚硬耐用,但是成本太高了,“现在修不起桥,古时候是捐出来,那时的人讲究‘功果’,觉得光彩,人的素质好啊!”然而龙怀雄的这一看法,在上都天的吴星功等人眼里,“是山里人的想法,做事情还是要把经济搞好”。

    链接

    建造

    坪坦河上的古代风雨桥均始建于清代,为木结构桥。在建桥过程中,侗族工匠没有图纸,造型、构件、尺寸全在设计者的头脑之中。修建前,设计者将廊柱、梁枋等构件的尺寸,标注在一根长杆上,榫印的尺寸标在许多块指头宽、尺余长的竹片上,这种长竹竿叫“香杆”,竹片叫“线”。施工时,由掌墨师傅(相当于“总工程师”的角色)在材料上根据标注的尺寸下墨,其他木匠按墨施工。更令人惊叹的是,修桥不用一钉一铆,全部榫卯相合。有的相合处甚至是使用古老的“湿藤绑扎法”,也能经历风雨、长久无损。

    近年来,国内外的许多建筑学家专程来到这里研究侗族建筑,认为这些修桥方法非常符合现代力学原理,并将侗族福桥认定为“榫卯抵承梁柱体系之大观”。
来源:潇湘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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