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桥申遗的新“暗战”——从“世遗”到“非遗”

天文绿蛇 · 发表于 2008-12-7 16:51:38

廊桥申遗的新“暗战”
——从“世遗”到“非遗”

前面说的话——最近虽然学习很忙，但我还是要出来，说一说“我的话”。不过这次，我不想大谈特谈“保护”，因为在以前我已经谈过很多次了，这次我想就事论事，针对性地谈一谈，并尽量避免涉及“经济领域”。事先我想声明一下，我下面所说的话是建立在一个事实存在的基础之上的，如果事实不存在，那就当我的话白说，大家大可置之不理。不过，我相信这个严重的事实是完全存在的。

“CHANGE WE NEED”
10月初，我看到了一个令人振奋也令人震惊的消息——《宁德“中国木拱桥传统营造技艺”申报世遗》。说振奋，是因为我终于看到有人选择了廊桥申遗的另一条路，这是申遗观念的一个转变。说震惊，让我慢慢道来：
9月底，我像往常一样在网络上搜索有关廊桥的新闻，忽然看到一条消息。这条消息很短，因为格式的原因，这条消息在名为《闽侯深山新发现4座木廊桥》的报道里也隐藏得很好——

“□相关新闻
木廊桥造技列入‘非遗’备选项目
本报讯记者从屏南文体局获悉，‘木拱廊桥传统营造技艺’被国家非遗保护中心确定为急需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备选项目。”

看到这里，我似乎很高兴，因为“急需保护”四个字让我感受到了国家对木拱桥的关注。看到“非物质文化遗产备选项目”的时候，我还认为，这是国家在为国家级“非遗”设立一个类似于《濒危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系统，以唤起大家的关注。随后，我也就没有在意这条消息。
谁知道，这里“非物质文化遗产”前加的不是“国家”，而是“世界”。
随着官方媒体曝出消息，我看到了《宁德“中国木拱桥传统营造技艺”申报世遗》一文。于是，我确信了这次申报的层级不是国家，而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
我像平常一样浏览着每一段文字，当然在浏览的时候会“刨”掉每个地区都会存在的“自夸”部分。
当我看到了“宁德市作为‘中国木拱桥传统营造技艺’申报世遗的主申报方”这句话的时候，我似乎有点相信了。毕竟，它说的是“主申报方”嘛，那肯定还有“副申报方”咯。带着这样的想法，心里多了些安慰。
接下来，“已经成立了申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急需保护项目领导小组，下设……目前正着手制作申报文本（中英文）、拍摄、制作电视申报片等申报事宜”，这段话则让我相信，福建方面的申报还正在进行当中，或者说是刚起步的阶段，我们还可以不用那么着急。
于是，我便满怀着对浙江方面廊桥申遗的信心，放松了“警惕”。
大约一个星期过去了，带着对廊桥本身的关注，我想了解下这次申报的进展。谁知一了解，一个震惊的消息出现了——这次申报仅仅是福建方面的，浙江根本没有参与！
我整个人都懵掉了，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没有浙江方面的参与？怎么会没有和我们商讨就单独申报了呢？
我感觉到自己被“欺骗”了。
我想起了《廊桥申遗共同宣言》，才忽然意识到，这份《宣言》里涉及的都是物质遗产的领域，而对方的申报恰恰就是利用《宣言》里没有涉及非物质遗产的漏洞。
遥想2003年，浙江向国家申报了6个世界文化遗产备选项目，再看2006年国家文物局公布的最新《中国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单》：

2003年浙江申报的6个备选项目
江南水乡古镇（西塘、乌镇、南浔）
浙江青瓷窑遗址
杭州良渚遗址
浙江木拱廊桥
杭州西湖·龙井茶
宁波海上丝绸之路

最新《中国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单》（浙江部分）
大运河（浙江段）
江南水乡古镇：乌镇、西塘
杭州西湖·龙井茶园
良渚遗址
中国古瓷窑址：上林湖越窑遗址
丝绸之路中国段（海路部分：宁波）

对比十分清楚，同样是6个，在预备名单里，你找不到廊桥了。廊桥离物质的世界文化遗产越来越遥远。
当我们始终没能看到廊桥列入最新《中国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单》之时，我们看到了一场新的廊桥申遗“暗战”正在发生，“战场”从“世界文化遗产”转向了“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

势态很严重

■非凡的意义

或许你并不知道这次申报意味着什么。
今年，UNESCO建立了一个新系统，这个系统叫“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没了以前“人类口头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这个拗口的名字。
这套系统和现行于物质遗产的“世界遗产名录”类似，它包含了《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和《急需保护的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两个名录，关注濒危非遗的保护。
目前，这个名录已经收录了以前所有4批“人类口头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中的项目。明年，这个新建的名录将会诞生它的首批成员。目前，每个国家每年向这个名录申报的项目没有数额限制。我根据媒体的报道整理，这次除了福建单方面申报的“木拱桥传统营造技艺”以外，我国目前在申报的还有约20多个，其中就有：

中医、中国书法、中国琢玉、中国传统印刷术、宣纸传统制造技艺、皮影、中国珠算、吴桥杂技、大红袍制作技艺、龙泉青瓷烧制技艺、剪纸、中国丝绸、妈祖信俗、传统乌龙茶制作技艺、徽墨传统制造技艺、傩戏、中国宣纸、茅台酒传统酿造技艺、中国蚕桑丝织技艺、花儿、中国刺绣、泸州老窖酒传统酿制技艺、南京云锦织造技艺

这个名录与物质的“世界遗产名录”平行，地位与“世界遗产”相当。泰顺，你能成为这个名录的首批成员吗？
进入名录，不但是保护有了基本的保障，不但有了一定的关注度，不但能够有权利获取资金，不但是你崛起的地位，据我所了解，在新的教育环境下，也是在中国履行《世界遗产公约》和《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的条件下，世界遗产教育正在发挥愈加重要的作用。也就是说，你进入了名录，你就有了教材主导权。
你知道《对鸟》和《采茶舞曲》为什么有资格进入我们的音乐教材吗？那是因为他们进入了UNESCO“亚太地区风格的优秀音乐教材”名单。我们高中正在学习一门选修课程——新教材《历史·世界文化遗产荟萃》，能进入这本教材的，也正是现在名录里的项目。而进入了教材后，我们的后代都在学习这类教材，这些项目将更加为人所知。这是一个良性循环。
如果泰顺的“木拱桥传统营造技艺”没能搭上这班车，你将会看到：
福建方面得到了保护的关注，看廊桥都跑去了福建，泰顺没有；
福建方面得到了所需的资金，钱只给也只能给福建，泰顺没有；
福建方面得到了学术的认可，崇高的地位给予福建，泰顺没有；
福建方面得到了教材的青睐，教材里大写特写福建，泰顺没有。
不是我危言耸听，你再仔细想想，当年的“刘伯温归属”事件，不正是由教材上的一行文字而激化的吗？

■世界的关注

前段时间，冯骥才成为国务院参事。这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那是国家对文化遗产保护的进一步关注。
最近，UNESCO公布了《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标识（右）：

不用多说了，无论是世界还是中国，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对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关注正在达到空前。你可以想象一股新的非遗热潮正在掀起。这是一个机遇，也是一个挑战，泰顺能否抓住？

■畸形的保护

或许，大家还记得当年的“中韩端午申遗争端”，虽然最后以韩国的胜利告终，但这一事件，成为唤醒民族文化情节的开端，也正是有了这一事件，中国人认识到了非遗的深远意义。
我们知道，非物质文化遗产具有“共享性”。也就是，韩国申报成功了，中国照样可以申报。这样的例子有很多，比如木卡姆艺术，除了新疆维吾尔木卡姆以外，还有伊拉克木卡姆、阿塞拜疆木卡姆、沙士木卡姆音乐；而蒙古族长调民歌则是由中国和蒙古联合申报的。但那是在国家与国家之间，地方与地方之间的申报，除了联合之外，别无“共享性”。
浙江与福建的“木拱桥传统营造技艺”都列入了国家级的名录。但这次片面的、畸形的、不顾整体的申报世遗，破坏了文化遗产保护所具有的两个原则：完整性和真实性。它不能反映“木拱桥传统营造技艺”的真实遗存。

■时间的紧迫

我们应该来看一看这次申遗的时间表：
2008年9月30日定为收到世遗申报材料的最后期限。
2009年1月15日作为申报缔约国提供补充材料的最后期限。
2009年5月起申报材料将被交由世遗委员会附属机构审查。
2009年7月1日起，世遗委员会秘书处将附属机构的评审报告转交提交申报的缔约国。
2009年8月1日起，秘书处将审查报告转交世遗委员会各委员，并公布评审报告。
2009年9月，世遗委员会召开会议对申报材料进行审议并作出决定。
现在，福建方面的文本已经在巴黎。泰顺，你还有多少时间，等待“末日”的到来吗？
非遗的保护是一项相对有时限性的工作，当泰顺廊桥在这一领域被边缘化的时候，当泰顺的“木拱桥传统营造技艺”因此而逐渐消逝的时候，当它在泰顺境内消亡的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们难道不会为我们今天的失败而感到惋惜与遗憾吗？
我似乎只注意到了一个希望——2009年1月15日。

泰顺很受伤

■原真性的缺失
廊桥文化园的建设似乎走不出工程化和泛logo化的两个误区，我不便多说，我们想要的是一个原始的、乡土的、融入当地人民生活的廊桥文化。

■泰顺的节节败退
或许，我该理一理泰顺廊桥由盛转衰的过程。
起步：1996年底中国摄影报《浙南廊桥有遗篇》的发表。
鹊起：2000年后的四五年间，电视、平面媒体大幅报道泰顺廊桥，专题片层出不穷。
顶峰：2005年第一届中国廊桥国际学术研讨会的召开。
衰落：2005年庆元后坑桥获得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文化遗产保护卓越奖。
            2007年第二届中国廊桥国际学术研讨会在庆元召开。（下一届在屏南）
            2008年初庆元被民协命名为“中国廊桥之乡”。
            2008年福建宁德率先独自提交了“木拱桥传统营造技艺”的世界非遗申遗文本。
我不想再提重蹈覆辙之类的话，我似乎该继上次“中国廊桥之乡”命名事件后，再下一个结论了：此次福建单方面申报的成功之日，即是泰顺廊桥地位的彻底溃败之日。这是一个标志。

■泰顺的救赎
（1）不参与此次申报且不拟“非遗”方面的申遗日程。——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这无异于坐着等死。
（2）不参与此次申报，但希望以后以“扩展项目”的方式申报。——我不晓得世界非遗的申报当中是否存在“扩展项目”这个概念。不过，到那么多项目扎堆申报的时候，不知道国家是否有精力陪你一个泰顺廊桥？
（3）自己单独申报。——想得美！
（4）积极参与此次申报，寻求合作。——可能性大部分存在于这条，我再一次注意到2009年1月15日这个日期。

整理近几年的“争古清单”，其中不乏争梁祝、争女儿国、争李白、争诸葛亮、争桃花源……但这次争得很不明朗。
既然大家都是为了廊桥的保护，那为什么对方采取了，而且敢于采取不合作的态度呢？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那为什么浙江方面也没有提出异议？好多年前，温州想要固定电话号码升8位，但是某些地区不赞同：我们地区都还没升，温州怎么能升？直到2001年，温州才和这些地区一起升了8位。浙江这次的不声不响便是某些地区的这种观点在作祟。
金融危机的漫延了，国家4万亿刺激内需政策施行了，都会对文化遗产保护产生影响。
此外，我不想忽视此次单独申报对整体的正面意义，但是在此我不说了。
另外，郑老与董老都是值得尊重的，他们是我们所爱戴与敬佩的。
但是，现在，所有热爱泰顺廊桥的人们，不能再打酱油，不能再做俯卧撑了，它关乎泰顺廊桥“外在”的存亡。
我不禁要再问一次：文化地标即将被人抢走的境遇下，泰顺怎么办？
我真的很希望，未来的廊桥申遗绝对不要“很黄很暴力”，未来的泰顺千万不要“很傻很天真”，未来的廊桥保护一定要“很好很强大”。
说到这里，便不说了吧。该怎么做？它深藏在每个人的心里。他要怎么做，深藏在他的心里；你要怎么做，深藏在你的心里；我要怎么做，也深藏在我的心里。

后面的故事——
一块饽饽引发的暗战

Long long ago，在一个山区，有一块饽饽，它实在是太香了，以至于每个人都想要。它的香气，飘散在山间，弥漫在一个大村子里。
有一群人，跟随着香气飘来的方向，苦苦地寻觅着。终于有一天，在这群人中一个叫阿明的人，赶在所有人之前，在一片老林深处，找到了这块奇香无比的饽饽。他用一个精致的透明玻璃罐将这块饽饽封装好，带回了家，没告诉了村子里的任何一个人。
从此，村民们感到这奇妙的香气渐渐地变淡了，不过依然缭绕在山间。
几天后，阿明将这块饽饽悄悄地护送到巴黎进行为期6天的展览。在那里，他将封装好的玻璃罐盖子缓缓打开。霎时间，整个巴黎的市民都闻到了这奇妙无比的香气。人们纷纷往香气散发出来的方向赶来。
在路上，有好多市民在聊天。有的人说这是最新研发的香水；有人说这是某餐馆最新引进的香料；有人说这是一个神秘的民族在展现由他们纯手工制作的神秘香包；更有甚者，说是外星人在巴黎的某个地方播撒下了奇特的化学药剂，来暗示地球人他们的存在。
市民们最终聚拢在一处，后面的人挤到前面来。他们先是看到了前面每个人脸上惊异的表情，然后一转头，发现了那放在透明玻璃罐里的饽饽。有的人张大嘴巴，有的人瞪大眼睛，还有的人频频摇头，忽然人群之中有人大喊——“Cela est tout simplement incroyable！（这简直难以置信）”顷刻间，周围的人们炸开了锅。
这时候，法国媒体也闻风赶来了，一家接着一家。随着消息的迅速漫延，BBC、CNN、NHK、ABC、SBS……接踵而至，路透社、俄塔社、法新社、美联社……纷至沓来，《费加罗报》《纽约时报》《时代周刊》《泰晤士报》……络绎不绝，现场采访，现场写稿，甚至是现场直播，无数的镜头对准了这块饽饽，快门声连绵不绝，闪光灯亮成一片。
第二天，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块散发着奇妙芳香的饽饽了，世人无不啧啧称奇。
但是村子里很闭塞，早晨依然云雾缭绕，叮咚的流水依然毫不厌倦地唱着欢快的歌——“饽饽诶……你养育了山间的万物……滋养了乡土的生灵……”。村民们并不知道，这本该是村子里共享的圣物，现在已经到了国外。
6天的展览终于结束了，阿明很满足。这时候的世界，已经都知道这块饽饽和阿明了。
他买了机票，回乡了。
第二天，他回到了古道的起点，只要沿着这条古道走，就可以走回自己的村子。他重新踏上了石阶，脚步似乎难以控制的沉重。
天色阴阴的，飘着毛毛细雨，没有阳光，古道旁是小河刻下的深谷。石阶被人走得光亮，细雨加重了山间的潮湿。阿明手里捧着透明玻璃罐，罐子里依然放着饽饽。
忽然，阿明的脚在石阶上打了个滑，一不留神，整个透明玻璃罐被抛向了深谷，阿明没有来得及抓住它。
玻璃罐砸在了山崖上，瞬间破裂。这时候，村民们明显感觉到了以往那奇妙的芳香正在变浓，马上恢复到了以往的状态。
几秒种后，饽饽落入小河，被软化。
村民们又明显地感觉到了芳香的淡化。
众鱼争食，饽饽瞬间变成了碎片。无数鸟儿，黑压压地盘旋在河面上，鸟鸣响彻山谷。
那碎片，有的沉入了河底，有的，随着小河蜿蜒的路线，静静地浮着，默默地漂走了。
芳香犹如火苗，渐渐地熄灭。隐隐约约地，消失了……
村民们再也没闻到这奇妙的芳香了……

天文绿蛇于 2008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