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天关古道

大笨钟 · 发表于 2011-10-25 23:37:35

到浙江最南端的泰顺县前，一直以为“廊桥”是这里独一无二的标志品牌，就如同“云骨”之于绍兴柯岩。然而下榻酒店后对着地图细细捉摸，才发现泰顺还拥有数条古道——红岩古道、天关古道、杨梅岭古道等。
由于逗留时间紧迫，决计次日上午先徒步走完相对较短的天关古道，再在沿58省道途经泗溪回温州时在溪东桥、北涧桥稍作停留。
次晨8：30分在酒店饱餐完后退了房，便沿县城北大街，向天关古道起点的白溪直走而去，不多会儿便见有大意为“准四星级景点天关古道、距此0.8公里”之类的指路牌。晴热天气，不一会儿便觉暑气逼人，好在绿意渐浓，走在青山包裹着的路上，心情格外爽朗。按前晚小吃店主指点走完半小时路程，直到1路公车终点站白溪村委会，还不见古道踪影，平坦路面倒是不见了影，右前方只余通向大山深处的土路，时针却已指向10：00点，不禁有些焦急，忙向路边小店主打探。
按好心女店主的指点，倒走约二十来分钟路程，在一幢名为劳动玩具厂的建筑背后，有条毫不起眼的岔路，既无指示牌，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里是900年来出县城翻越天关山通向岭北最便捷的古道入口，倒是涂抹有农家菜之类招徕生意的歪斜字样。
沿岔路走上约摸十几分钟，脚下先是粗砺的建筑垃圾，渐渐出现了圆润的碎石子，胸中有数便加快步伐前行。待到路旁农舍逐渐稀疏，山脚下现代铺就的水泥桥左侧，出现了条小车轱辘印宽的小道，走上没几步，脚下便是规则排列、凹凸不一的颇有来历的石板路，青草顽强地在石板缝里蓬勃生长。百来米开外的右前方，赫然入目的是一座颓圯的石拱桥，桥身上密茬茬生长着的蒿草足有一人来高，再往前小路却又直伸入水，消失在块石和溪流中，难道今天溯溪而上的又将是场与蚂蝗的苦战？
心中不免有些着慌，忙退回水泥桥畔，抽了根当地老乡两块钱一包的雄狮烟，请了位向导便重又上路。原来通向古道正确的路，应该是走过水泥桥，沿右侧类似机耕路宽的大道上行，次弟走过那座老石拱桥、小水库、一字瀑以及一幢空置的土屋后，左侧溪流对岸高于视平线处是条新修的反方向狭路，那座对岸的山包土色新鲜，全无绿意。进至欢歌而行的溪流切割而成的山豁右侧，老乡不期然领我走上了溯溪上行的真正的“古道”，送了我根木杖便喏喏退去，只是嘱我别走岔道，沿左侧直走石板路。
序曲有些太长，闲话休题，言归正传。

天关古道的石板路坡度平缓，条石凿痕却并不细密，一路上行虽说不上“如履平地”，却也并不至于“气喘如牛”。想来古人足蹬草鞋或布屐，拙朴如斯，正随物赋形般地与条石形状般配。
徒步泰顺古道，最好的季节是秋天，届时漫山枫叶红遍，色泽的丰富与层次感远胜夏季。可是夏天独自徒步古道，却也别有乐趣，那就是同样多样且富有层次感的各种鸟鸣虫嘶，与山涧溪流的宏大涛声互为映衬，构成多声部的原始音响王国。
通常海拔每上升七八百米，气温就会相应下降约5摄氏度左右，天关山海拔标示为1269米，与泰顺县城罗阳古道入口垂直落差约700米，在大约1小时内完成上坡，再在同样时间里走完下坡道，行者对气温反差的感知应会很明显。走得累了，择林荫浓密处反身放下行囊，就着大概同样晒得黝黑的山石小坐，不一会儿就觉得凉风习习，“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的意境不由悄然跃上心头。
大煞风景的是，刚与对我自信地说“白天不会有蛇”的向导分手后不久，便在白天的古道上撞见一条黑不溜秋的粗壮大蛇，正大摇大摆地“过马路”，让人身处林木茂密的林中仙境时，尚且止不住地心有余悸，自言自语开玩笑地壮胆说，若当年水浒英雄临此“午睡”情节再现，也就只差“母大虫来也”的一声尖叫了。
古道蜿蜒而上，随山形逶迤自然折转，渐渐地旅人会仿佛自觉置身一幅山水画卷之中。山间或细致或宏大的声响，或如手机幻听声般有节奏地鸣响，好象手指在琴键上灵巧弹出的小经过句，或如现代木材加工厂里庞大锯木机械发出的响亮噪音，甚至如飞机起飞时的巨大轰鸣。奇特的是，一旦我走过某株参天古木前，巨大的蝉噪声会瞬时“噤声”片刻，刹那后又回复轰鸣如常。
近山巅处兀自矗立着三几株硕大的柳杉，立定在约两人合抱大小的树下仰望天光，只见碗口粗的虬曲枝枒间射出夺目光芒，稀疏如摊开手掌般的杉叶间透出无数光斑来。古道环保设施良好，道旁不时可见圆形水泥垃圾桶。只是此前的旅人无意间丢弃于岔路口的一枚拉罐片，却对我起到了路标的作用，可见凡事不可一概而论。
古道坡势渐缓，山溪涛声渐远，山光更见透亮，足端的大块条石也不知不觉间演化成风化的碎石“弹格路”，我明白这是到了海拔最高处的山顶。地处浙南、毗邻福建的泰顺，从山巅俯瞰也同样可见大片竹海、折断的硕大竹干以及地面褐色的竹叶腐植土。古道在山巅流线型地逡巡，极目远处山色迷离，弥望的是一片青黛之色。远山线条舒展，透过浓厚云层洒向山坡的光团，仿佛一束追光，斜斜地在青山向阳坡面上打出高光的粉绿来，象新娘披挂的长长曳地婚纱，此刻漫山遍野弥漫的，都是讴歌。
古道边不时可见倾圯的土屋瓦砾，还至少有两处遭遇“微型碇步”，也就是在横贯古道的小溪流上，节奏明快地间隔置放块石，以资“摆渡”之用，据说这是最原始的桥梁。其中一处溪流已干涸，其后的另一处则溪水潺潺，平滑如镜的水流映着蓝色天光，在周围一片浓绿中，点出天窗般的透亮来，格外悦目。
有道是“上山容易下山难”，这里坡势依然平缓的下山坡道却也并不为难旅人。不过待我独自徒步两小时多，真空地屏蔽了所有外部世界，单独地和青山、绿树、鲜氧在一起呆够后，猛然撞见一位当地樵夫，搁着两捆新斫薪柴，无声地在道边休憩时，还是禁不住惊喜交加，仿佛重回了人间世界。
愈接近天关山北侧岭北乡的山脚，山林愈见空旷寂静，与樵夫的对话也显得格外响亮。天关古道已经在我的身后了，很意外地发现，这段户外徒步之旅，带给人战胜自然的豪情更少些，而更多的是与大自然的亲近感。古道条石的浑然天成，象一幅有着宣纸质地般天然褶皱的山水长卷，在我眼前和身后，徐徐舒展又缓缓收拢。
难忘天关古道，这片我挚爱的山林。(张记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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