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桥之恋

慧荣

岳来顺已好久没见到大学同窗好友高原了，趁国庆这个长假邀上三五好友去拜访他。高原一米八五的个头，相貌堂堂，是个美男子，大学时代不少女生对他十分倾慕，一些还对他紧追不舍，再说他还能弹上一手好吉他，在校园里算得上是一个风云人物。岳来顺当时与高原同住一个寝室，特别讲得来。岳来顺为人随和，口风紧，一些女生常托他给高原递纸条，于是他就充当起了邮递员的角色。可谁曾料到，高原在参加高考前已与邻乡的林小初订了婚。高原却不好意思对别人提及此事，所以当岳来顺将那些女生的纸条递到他手中，他连看都不看转身就扔到垃圾桶里去了。      林小初和高原是县二中的校友，低高原一届，人长得很秀气，学习成绩又出类拔萃，是大家公认的校花才女。当年她与高原订了婚，不少暗恋她的男同学还伤心了好一阵子。      高原和林小初之间的故事，既平凡又富有浪漫色彩，他们当时是在学校旁的廊桥上认识的。星期天高原返校后，喜欢拿着本书坐在廊桥上静静地看，累了，他会抱起随身携带的吉他弹上一曲。他看书时那种入迷的神态，还有弹起吉他时的那种潇洒模样，深深地吸引了低年级的林小初。      林小初蹑手蹑脚地来到他背后，用狗尾巴草撩拨一下高原的大耳垂，便咯咯咯地笑个不停，一溜烟地跑掉了。此时林小初倒影在溪流中的美丽身姿，便在高原的心中荡漾开来。      此后，高原与林小初常在月上柳梢头后，在廊桥上相会。月色朦胧，清风徐徐，溪水潺潺，蛙声一片，周围的青山却静得出奇，而他们俩却仿佛有说不完的心里话。他们的距离正在拉近，心与心已渐渐交融。      高原刚上大学那阵子，林小初时常跑到廊桥上，回忆起自己与高原手拉着手的画面、高原吟诵唐诗宋词摇头晃脑的滑䅲样子，以及他们憧憬未来的美好时光。      上课时，高原的身影不时浮现在自己的眼前，林小初已不能自已。于是她每周给高原写信，高原也总能及时回信。高原字里行间饱蘸绵绵情意，让林小初耐心等着他，并鼓励她做好高考前的复习，争取考上她心目中理想的大学。      看来订婚时他们俩的山盟海誓，并没有因时光的流逝和空间上的相隔千里而渐渐褪色，反而更加情深意浓。

时光荏苒，转眼间临近高考，林小初却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选择，她竟报考了美术学院。根据她平时的学习成绩，完全可以上清华北大。而她的一番解释，却令人感动，她说自己与高原是在家乡的廊桥上相识相恋的，是廊桥让他们走在一起。她打算在美术学院学成归来后，把家乡的一座座廊桥画好，让更多的人来认识廊桥，爱上廊桥，保护好廊桥！      对林小初选择美术学院，高原百分百支持。高原去大学报到那天，林小初就是在家乡这座廊桥上给他送别的，廊桥见证了他们的纯真爱情。高原还知道，林小初与家乡的廊桥，有着难以割舍的情结。      高原记得林小初给自己讲过她爷爷守护廊桥的那个故事。她自打懂事起，就常常跟着爷爷去廊桥上玩。春天一到，漫山遍野都是鲜花，爷爷会摘下一朵最美丽的插在她头上，然后讲起许许多多关于廊桥的传说。爷爷说，廊桥是几百年前，他太祖请到当地最有名望的师傅建造起来的，当时花了不少银子，银子不够，就靠卖掉田地凑起来。廊桥建成后，村庄之间的交通就十分便利了。平日里男女老少还可以到廊桥上去歇息，妇女们家长里短说说笑笑，孩子们饶有兴趣地听大人们讲故事，一些人还摆起棋盘一比高下。春天在廊桥上看百花盛开，夏天廊桥是纳凉的好去处，秋冬时节在廊桥上晒晒太阳，看看雪景，下雪天姑娘穿上红棉袄站在廊桥上特别醒目，特别动人。      年代久了，廊桥破损的地方，还要及时修复好。值得注意的是，天气干燥时，要做好防火，发大水时，要将溪流上游的杂物清理好，桥上还要放置沙包加固。     爷爷成年后主动挑起守护廊桥的重任，年复一年，他竟摸索出一套守护的道道来。何时防潮，何时防水，何时防火，他都做到心中有谱。在他守护的几十年时间里，廊桥没发生过一起意外事故。家乡一次发大水，据说是百年一遇，爷爷发动乡亲们在廊桥上守了几天几夜，大家又冷又饿，身体在发抖，但都没有怨言。一些人劝爷爷回家歇歇，爷爷却说，廊桥一旦被毁掉，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死活他都要和廊桥在一起。洪水过后，由于大家齐心协力，廊桥安然无恙，可爷爷却病倒了，连续发高烧。他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家怎经得起风吹雨打，后来就再也没有起来。      临终前，爷爷交代大家，一定要千方百计守护好老祖宗手里辛辛苦苦建造起来的廊桥。爷爷把廊桥看得比他自己的生命还重。

日子过得飞快，林小初在美院学习的第一个学期转眼间就过去了。那个寒假，家乡下了一场大雪，山间田野，特别是家乡的廊桥，银装素裹，无比圣洁。林小初显得很兴奋，她在高原的陪伴下，画下了雪中的廊桥。雪中的廊桥，她和高原曾在上面打过雪仗，堆过雪人，雪人的模样就像高原，自己还在雪人头上按上一顶小红帽，当时高原笑得前俯后仰，显得很开心。而画雪中的廊桥，自己还是第一回，作品还受到高原的夸奖，这是一件多么富有诗意的事啊。那夜林小初梦见自己在廊桥上跑啊跑，高原在后面紧紧地追……      高原大学毕业后，林小初还在美院继续读书。林小初在专业上很有天赋，又能刻苦钻研，她的作品既古典又时尚，既有强烈的个性特征，又风格多样。在大三下学期，她以《桥》为主题的个人作品展轰动了校园。美院的师生们从作品中认识了林小初的家乡，特别是林小初家乡的廊桥，美院领导决定把林小初家乡列为固定的写生基地。      在美院师生看来林小初就是一个现代艺术传奇，她的家乡简直是一个世外桃源，那里廊桥数量之多，造型之美，年代之久远，与周围的山水相得益彰，给人特有的灵动感，堪称世界上最美的木拱桥。

“就是那场个展成就了她的辉煌，也是那场个展提前结束了她美好的人生。”高原用低沉而又充满伤感的语气对岳来顺说。个展结束后，国内一些媒体纷纷约访林小初。她动人的容颜，优雅的气质，特别是精湛的画技，经媒体一宣传报道，名噪一时。一些全国性的廊桥学术交流研讨会，各种各样的廊桥文化论坛，都热情邀请她参加，林小初忙得不亦乐乎！她是一个有追求有梦想的人，不愿错过每个宣传家乡廊桥的好机会，她时常忙得精疲力尽。高原看在眼里却疼在心里，可林小初是一个很要强的人，高原的规劝她表面上装作接受，而暗地里仍忙忙碌碌。     “临近大学毕业，她跟美院的一位知名教授去外省参加一次全国性的廊桥文化交流会，在路上却发生了车祸，不幸身亡。”此时的高原已是泣不成声。是林小初让自己的高中时代和大学生活充满激情，那几年是高原人生中最美好最难忘的时光，从中他深深地感受到什么叫思念之苦，什么叫情真意切。      他脑海中不停地浮现出当年林小初描摹家乡廊桥时那一丝不苟的神情、在廊桥附近戏水时天真浪漫的模样，还有他们一起在漫天飞舞的大雪中追逐嬉戏的场景。      第二天一早，用过早餐，高原请岳来顺他们去参观自己家乡的那座廊桥。尽管已是深秋时节，但因台风刚过，天气还是显得有点闷热。而蓝蓝的天、白白的云，还有青山碧水，却教人不无陶醉。此刻，高原暂时收起忧伤和痛苦，毕竟岳来顺他们过来一趟不容易，自己千万不能将悲伤的情绪传递给他们。但十年前那些与林小初相处的美好时光怎能说忘就忘了呢？是林小初让自己懂得，做一个有追求有梦想的人，生命才会变得更充实，也是林小初让自己明白，这世界上有太多的美好事物，值得去欣赏去记录去描绘，比如家乡的这座廊桥……     直到岳来顺他们招呼他过去合影，高原的思绪才回到现实中。     “最近，她名为《桥》的画集即将由美院出版社出版，可惜她却走得那么匆忙。她走了，什么都没带上。因为她，我对生活充满热爱。也是因为她，我的梦想变得多姿多彩。她的微笑，是开在我心中最美的花，永不凋零。她的泪水，却是我心中最深的痛。     “她说过，我们永远不会分离，可她却为何收拾起她的艳丽与优雅，化为一抹彩霞，飘然而去？！”高原说完这些，似乎显得略为轻松了一些。      岳来顺至今才明白高原这个当年医学院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高材生，为何置校园里一些追求他的优秀女生于不顾，为何毕业后不久放弃自己深爱的医学专业，专门从事廊桥的研究和保护，为何三十五岁了仍孑然一身……

来源：[url=]兴言文学[/url] 作者： 兴  言   写于2016年国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