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廊桥负载几多梦想（关心）
                      ———记浙江省泰顺县最后一位廊桥师傅董直机
 
  
 
　　81岁的董直机老人在同乐桥建造现场
 
　　老屋中，老人指着一个廊桥模型让旁人坐上去。“不会坐坏吧？”旁人犹豫着，没想到老人一屁股坐了上去，大笑着说：“不会的，它能承受两个人的重量。”
　　老人名叫董直机，今年81岁，是浙江泰顺县最后一位会造廊桥的民间匠人。目前，董师傅正忙于用传统工艺建造一座木拱廊桥。
　　缘分：因为好奇，与廊桥结下不解之缘
　　记忆停留在董直机13岁仲夏的一个晌午，毒辣辣的太阳似乎要把人烤焦。相对的两座小山丘上，各站着十几个脸庞黝黑，身体强壮的男人，他们打着赤膊，浑身上下被汗水浸透，两边的人各自拉着一个巨大的类似木筏一样的东西，高喊着：“一，二，三。”轰的一声，两个“木筏”同时向对面倒去，在空中交会，相互穿插着停留在半空中。
　　董直机当时就在旁边，第一次看到造廊桥的神奇景象：不用一枚铁钉就能搭起这么大的家伙；几根木头就能撑起上千斤的重量；没有桥墩，整座桥横跨在江河上，看起来就像一道彩虹。董直机沉湎于这种造桥技术，他每天往现场跑，有时候出神地盯着造桥师傅们的每一个建造工序，半天一动不动。趁着师傅们休息，董直机便蹲在旁边反复求教。
　　但董直机不能去学造廊桥，哥哥参加地下党的游击队在战斗中牺牲了，父亲因伤心过度离开了人世，为了生存，董直机只好去为财主放牛。16岁，董直机终于从师学当木匠，聪明加上勤勉，几年后，他就能独立营生了。
　　董直机做过农具厂厂长，在竹木制品厂做过技术工，也当过采购员。
　　但只要一有空闲，他就在脑中一遍遍地复习廊桥的每道工序，每次看到廊桥，他就忍不住挽起裤脚，走到桥下，细心观察桥梁的构造，反复琢磨。
　　夙愿：如能让我造成一座廊桥，哪怕立马闭眼也愿意
　　“我将来要造一座最大、最气派的木拱廊桥。”这是董直机从16岁就在心底埋下的梦想。
　　董直机的木工手艺在泰顺和闽北山区相当出名，大大小小的庙宇、宗祠都留下了董直机的痕迹。每天收工回来，其他人都三五成群地找乐子去了，惟独董直机拿出书本，研读上辈人传下来的廊桥资料。
　　25岁时，董直机终于有机会参与设计建造他人生中的第一座石拱桥———泰福桥，他兴奋得好几天睡不着觉，有时候会从睡梦中突然醒来，一再检查、核对图纸，生怕出现一点纰漏。
　　上世纪90年代初，某省一个考察团到泰顺考察廊桥，得知董师傅会造廊桥，通过各种途径找到了他。董师傅将平时绘制的设计图悉数拿出，日夜盼望，满心期待，可是一直杳无音讯。
　　几年前，安徽省想造座廊桥，邀请董师傅去指导。董师傅认为起承接作用的“牛头”宽度不够，承受不了上面廊屋的重量，风起来就能把桥整个刮毁。可设计图经过多位省级工程师的鉴定，并盖了章，不能再修改。董师傅失望地回到家里，后来得知那座桥没能建起来。
　　前几年，隐逸在泰顺山区的廊桥因《廊桥遗梦》一书而名声鹊起，为了寻找心中的“廊桥”，人们带着各种不同的心情纷至沓来。廊桥独特的构造，引起了桥梁专家的兴趣，认为廊桥很有可能就是《清明上河图》中消失的虹桥的延续，纷纷前往泰顺研究考证。
　　廊桥在桥梁史上的重要价值引起了日本方面的注意，有关专家不远千里来到中国实地考察。有一天，董师傅家里来了两个日本人———岩国学校教育资料馆长宫田伊津美和写真记者井上和博，他们邀请董师傅前往日本指导廊桥的建设，董师傅婉言谢绝。
　　2001年冬，泰顺县举行仙居古廊桥维修投标会。在邻乡村民杨明秀的邀请下，董直机以技术人员的身份参加了投标。他不顾年事已高，多次前往仙居古廊桥实地考察，自行设计了多个修建草案。可是，竞标最终以失败告终，董直机再一次与廊桥擦肩而过。
　　“如果能让我造一座廊桥，就算让我现在立马闭眼，我也愿意。”老人感叹道。
　　圆梦：桥再不造就失传了，不为赚钱，只是功德
　　2003年4月15日，董直机清楚地记着这个日子，浙江卫视邀请他上节目。他激动地表示：“上辈人的手艺失传在我们手里，实在不甘心呀！我要修建一座廊桥，不为赚钱，只是功德。”
　　“廊桥热”让泰顺人困惑：日夜与他们为伴、沉寂了千年、普通得一如自家碗筷一样的廊桥怎么就成了文物？旅游带来的利润让泰顺人看到了希望，于是，村里决定在村头的水口建造一座廊桥。村委会找到董师傅，老人激动地握着来人的手，说不出一句话，只是不住地点头。
　　就在建造廊桥的事宜紧锣密鼓地进行时，董直机因脑溢血住进了医院，泰顺县委再三嘱咐医院一定要全力救治董师傅。在医院的精心护理下，老人很快恢复了健康。出院后的董师傅平时全身止不住地颤抖，但当他那双枯瘦的手拿起绘图笔时却稳健有力，有时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廊桥终于动工了，66年的守候就要成为现实，董直机老泪纵横。在心中勾勒了千万遍的廊桥图形，经过老人手中的笔，一点点展现在人们面前。被他命名为“同乐桥”的廊桥预计总长34米，跨度23米，桥身高8米，宽5.2米，牛头5.8米；廊屋分三层，共20个挑角，上面8个，下面12个；廊屋较传统更为美观，共有三层斗，且名目繁多，如兰花斗，四方斗等形式，廊壁更是雕龙刻凤。
　　如此巨大的工程，每道工序都极尽烦琐复杂，而廊桥的设计全靠脑力，董直机师傅画过的图纸叠起来可以论斤算。有时候因为计算一个数据甚至几天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即使在睡梦中，董直机还在修改，有时候半夜醒来，他就再也睡不着了，点上灯，在一堆图纸、模型前，一直坐到天亮。说到辛苦，老人轻描淡写：“我习惯操劳了，只要能把桥造好，说不上辛苦。”
　　老人坦言，资金是个大问题，由开工到完成共需40余万元，而目前才集资到十几万元。为了廊桥，老人已经把自己存了多年的养老金也搭了进去。
　　“同乐桥”坐落的位置是董直机早就选好的“风水宝地”，旁边有座锁型的小山，被村里人称为石锁，有“能锁住财富”之说。董师傅也希望这座桥能给当地人民带来好运。但董直机最担心的还是廊桥技术后继无人：“希望有年轻人掌握这门手艺，不要让廊桥带给我们的梦想就此断掉。”
　　本文照片由陈圣格摄
　　
　　关于廊桥（链接）
　　廊桥，泛指有廊屋的桥，我国修建廊桥已有2000多年历史。廊桥形式多样，除交通功能外，内部还设有神龛、店铺，有休憩、祭祀、商贸等作用，建造难度很大，在桥梁史上有重要地位。作为古代中国民间建筑的独特例证，廊桥独特的构造对于现今桥梁建筑仍有很大借鉴意义。
　　近年来，廊桥的交通功能逐渐淡化，文化功能开始显现，但廊桥也遭受着人为的破坏和自然的侵蚀。据统计，全球共有2000余座廊桥，中国大约保存了500多座，绝大部分在浙江南部的温州、丽水及福建地区，共300多座，占全国廊桥数的60％。浙江省于2004年将以泰顺廊桥为代表的浙南木拱廊桥列为6个申遗项目之一，排名在西湖之前。
　　下图为分布在浙江南部的部分廊桥。

    《华东新闻》 (2005年06月03日 第三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