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心情不好,我早早地就钻入了被窝。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睡不去,随手翻开一本杂志,一篇文章勾起了我的一段打工往事。文章写的是关于打工的经历,辛酸而令人难忘。此时的我再也难以平静下来,拿起了笔。写东西是一种平静心情很好的办法,写作对我来说没有丝毫的勉强。虽然现在的我并不靠写作活着,但是我觉得它是我最能做而没办法不做的事。每当闲暇之时我找不到比写作更有趣或者说更有意义更能让我靠进理想的事。有趣、有意义、靠进理想对我来说是人生的况味。能够这样从容地坐下来写东西是我一直希望却又是一直没能实现的理想。其实已经蛮久没有好好写东西了,刚刚换了工作,很忙。这些年来几乎在为了自己喜欢的事而奔波,对今天的工作我很满意,不稳定是工作的性质所决定的,我已经学会习惯。永远不会习惯的是曾经不想做又勉强在做的事。
每当走过一堆堆旧城的废墟时,就会让我想起在骄阳下光着胳臂干活的日子。
1996年的春天,我返返复复去了三次温州。一次又一次的空手而归,内心的感受、外界的压力都让我受不了。无奈之中我只好跟了村里干粗活的人再次去了温州。所谓的“粗活”本来是我不屑一顾的,本以为自己多少也读过几年书,还会写几句歪诗和涂几笔书画,多少也算是个“秀才”吗!再说那样的活也实在让手无缚鸡之力的我难为。也实在是没办法才硬着头皮去了温州。
同村人在温州包了一些旧房拆,那时候温州正风风火火搞旧城改造。我们的工地在小南门一带,那时的小南门黑压压的几乎全是老房子。那些老房子与温州的城市形象极不谐调,在二次创业中就列入了拆迁的范围。那样的城市天空整天灰蒙蒙的一片,拆迁的工地每天都在释放着尘埃,为了创造新的城市风景这实在是在所难免。在那种工作环境在人也是灰色的,一天下来鼻孔也被尘土塞满了,呼吸都困难。我们的吃、住、睡、拉都在老房子里解决,开头几天我一想到吃饭就恶心。简直不能用卫生去形容,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房子一层层从上面往下拆,人就住在底层,用砖块搭起一个烧饭的地方算是“厨房”,没有什么可讲究的。睡觉是比较方便的,买一张草席往地上一铺算是“床”。房间是四通八达的,没门,锁就更不用说了。觉得那种情况下人的命特别的不值钱。
一层层的高楼在我们的眼里一点点地缩短,另外一些人便把我们拆下来的砖头再一块块的叠起来,重建新的高楼。开头几天我只做些拆砖头的轻活,用榔头把砖头一块块的敲下来。女人们再把砖头上的石灰用灰刀一点点削掉,卖给建筑商。几天下来我的手指磨出了一个个雪泡,干活时痛的钻心。但是不能休息,休息就等于坐吃山空,我咬牙硬撑着。更让我受不了的是,有人对我有意见,认为我的工作太轻松了,意思要我干别人也要干的活。
新的一天我便开始了考验。临空站在七层高的楼顶上,手里扔着十多斤重的铁锤扎水泥梁,这就是我新的工作。要想拆掉粗大的水泥梁除了这个土办法没有其他的妙计,因为在人流如织的市中心不能轰炸。只能用铁锤一点一点地打碎,当中还有钢筋。钢筋可以拿去卖,钱归包工头所有。临空站在上面我双腿直发抖,看看下面的车来人往心里更是害怕。心想如果不小心一旦摔下去这辈子也就不用上来了。拉弓没有回头箭,退却是不可能的。一天下来我还是不“习惯”,走动时双腿还在抖,整个身子像散了架。我想我是不是属于那种特别“没用”的?包工头问我是否吃得消,我说没问题。死要面子活受罪,我在心里骂自己。
既然没问题包工头也就把我算作一个“人”了,接着几天该上的不该上的我就都得上了。打水泥梁咬咬牙还勉强可以撑着,扛五孔板就真的要我命了。那些老房子的隔层多数是用五孔板或用木地板的。一快五孔板保险估计也有六七百斤重,四个人扛。其实我是试的勇气都没有的,生活在农村虽然平时也挑挑东西,但是如此庞然大物对我是第一次。绝对超负荷。并且是扛着在废墟上走,我说宁愿工资少一点也不干。不过我还是被迫试了,第一次我是在其他人直起腰杠准备起步时重重被压倒的。想直起腰杠是那么难,有人发笑,有人讥讽。我火冒三丈的说,走。婴儿学步一样我艰难地扛了一回,两回,三回……一天下来肩膀肿得像个馒头。
我以男子汉的身体撑了一个月,心想再坚持,我似乎别无选择。准备用体力赚够短期的原始积累,以实现读点书的理想。让我改变主意的是发工资的那天。让我始了不及的是我居然比别人少5块钱的工资。在那种情况下5块钱对我来说是意味着生命的尊严。我气不过去找包工头“讨个说法”。包工头是个憨厚的同村人,他告诉我是有些人对我不服。我说,凭什么?包工头无奈地对我说别人认为我是“读书人”。哈哈,好充分的“理由”啊!读书人怎么了?我从没有半点藐视体力劳动的意思,我尊重那些用自己的体力撑着整个家的男人女人们!只是认为自己天生的不适合干那样的工作,再说对其他尚憧憬着。想改变自己窘迫的现状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而已。想不到彼此心存芥蒂。工资已经结算,没办法我只好拿了一份比别人每天少5块钱的工资,就因为我是“读书人”。发誓再也不做这种不是我做的事,带着虎落平原被犬欺的无奈疲惫地回家了。
踏进家门母亲看我不像人样的样子,哭了!母亲将我满是尘灰的衣物洗了又洗,为我做了一桌的菜,我没吃就“饱”了。想想一个月的我只吃青菜和豆腐汤力气是从哪里来的?而回家面对一桌的好菜我却连拿筷子的力气都没有。看着低矮的土房和还没通公路的村庄以及年迈的母亲,我就更拿不起筷子。我深深地感到靠体力是无法根本改变什么的,还好父母也十分理解。回家我好好睡了几天,每天起床时都看到太阳正暖暖的照着我。在家千日好,出门半时难啊!母亲对我说,不是你做的事就不要勉强自己。
母亲是没有上过一天学的妇道人,我为她说出这句话而深深感动而又深深无奈!感动因为爱而感动!无奈因为命而无奈!在母亲的心里,不是你做的事就不要勉强自己是一种认命,一种对命运的无可奈何,这是中国农民固有的思想。而我听到的是另一种声音,不是你做的事就不要勉强自己。不要勉强自己不是知难而退,而是在条条道路通罗马的条条道中找一条自己适合走的。母亲的意思虽然没有点燃了我什么,但是让我想到一句很有道理的废话,如果你是一条鱼就不要希望像鸟一样飞翔,如果你是一只鸟就不要希望像鱼一样遨游。对我而言那段打工的经历无非是告诉我,我到底是鱼,还是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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