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坐在“林坑”(浙江温州永嘉县一个偏僻山村,凤凰卫视副台长赵群力在这里遇难)村口那条蜿蜒的傍着溪水的路芽上,垫坐的那本杂志已经在焦虑地等待中被蠕皱了。七点十分,当羽终于欣喜地跳上中巴时,仅下意识地将它握在手心。
林坑-盐坦,这地图上不知名的段落终于走完,赶上下午的航班已经有了50%的胜算,自己知道,脸上已是遮挡不住地喜上眉梢。
盐坦-瓯北,在颠簸、动荡的大巴上,菜M因着早起的疲惫已身形不稳地睡去。“咚”地手里的野营水壶落地,她怵然睁开眼。
——“饿了吗?吃麦饼吗?”羽又问。
她摇摇头,身体猫似地伸展了下,意识找寻着舒适,再次睡去。羽把壶放在俩人的座位间,左手捏那杂志,同时摁住背包一端,右手去扯拉链。“啪”地杂志落下,翻了几转到了车门踏板的底角,与那些个废纸为伍了。瞥它一眼,径自去包里找出麦饼,保鲜袋里的饼已做了碎片,想起平日总说的“清除碎片”,有些哑然失笑,于是满足地咀嚼饼中滋味:雪菜的甘香回味,麦饼的脆而不硬。
一拨浪脑袋,发现菜M已醒来,正启开她纯真的大眼瞅着羽。
——“嘿嘿,看它都碎了,你吃吗?还有个完整的半块……”心底想起一个故事,肚子里笑。
——“笑什么?书不要啦?”她怒视了羽。
——“恩,闲也闲着,勉强看看吧!”爬下座位,付身去拾;
——“哎呀”车子一个窜动,几乎一头栽倒。
跌回座位,拍拍书上的土,羽就着文字看下去。
——“菜M!你这书真的很好液!”嗓门不由得高起来。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雷芬斯塔尔:远未终结的传奇》,这个女子在听了西特勒的演讲后,将她非凡的才华“奉献”给了他,拍摄了后来为许多人厌恶、迷恋并矛盾着的《意志的胜利》、《奥林匹亚》,她是为“第三帝国”拍摄的,但却又是电影史上最佳的宣传片。战后她被送入监狱,结束导演生涯。60年代出狱后其艺术创作走向非洲有色原住民,拍摄了《最后的努巴人》和《卡乌人》。最后她远离人类,沉入海洋,72岁学会潜水,从马尔代夫,到红海,到新几内亚。100岁将这段水下经历拍成《水下印象》,她对自己最后的评价是:“一位终生辛苦工作的勤勉并学到了很多知识的女人。”
这女人的主题让羽回到几天以来的日日夜夜。
一
无论基于什么样的原因,羽的孤旅似乎都起始于被迫。因为朋友邀约,来到瓯越之地的温州,书上有日:东瓯民性质朴敦厚,谦慎省争,崇尚礼仪,尤以勤劳聪明著称。“地不宜桑而织丝工,不宜粟麦而粳稻足,不产漆而器用工致”。妇女勤纺织,常夜以继日,“始龀之女,垂白之妇皆然”。 自然风物却又有楠溪、雁荡之外的泰顺廊桥,因了《乡土中国-泰顺廊桥》篇而变得日渐兴盛了,在抒情诗画般的风光片里,也曾拟身踯躅于烟雨中的廊桥,痴看晃了担子的乡民模糊的走过,那些供奉在廊桥里的娘娘,彩色的身影似在梦中重叠过,应该说与它,羽有着冥冥中的缘。而这缘似乎多过了与那朋友的缘了,因为他因为撇不开的原因终于没有和羽上路。9月30日夜合上眼睛的最后一刻,她决定:一个人走。
10月1日的早上,天空很蓝,7点多的阳光就已经很灿烂。羽在心底给自己打足气,另一个朋友仗意相送,临近的车站没有短途的车票,无奈只能赶往远处的客运中心。挤过车站湍流的人群,赫然面前的队伍如一条长虫弯曲地甩向场外的过道,而这长虫的头部恰似吞进食物的蛇,在不断膨胀着。
告别朋友,羽乖乖排在队尾,自知既无力气又无门道。一向与“黄金周”擦肩而过的羽终于体会人海的博大。前面站着一对夫妻,带个小婴儿。本不特别,但引我注意的是:那孩子的母亲真的年轻,嫩白的皮肤透出浅浅的红晕,弯弯的眉,杏核的眼,细细的双眼皮垂下她眼底的温情,挺直、俏丽的鼻子,柔润的唇,搭配合宜。忽想起出门前,豪富DD骄傲地宣称:温州出美女!美人妈妈怀中的孩子很顽皮,一把抓住母亲的头发,转而又捞过父亲的衣领。我笑着逗她,尝试握她的小手,她蛮横的甩开手,脸上皱弄起来……,父亲手快地填奶瓶到她嘴里,让那不悦的哭终于没能成形。
后面是几个学生七嘴八舌地说着,想着豪富DD在功略中说“温州的语言你别想听懂”,我就不想了。
回身又与那一家三口说话,当然我说普通话,他们也会以此来答。正说着,保安过来,问那父亲去那里,他答:“……”,“跟我走,到前面买。”我马上想去小声央告那美女,假称是和他们一起的。背后传来“凭什么他们先买?”,我让舌头停在了齿间。
汗水在骄阳下打湿我橘色的衬衫,肩头的背带陷进肉里,背后山似的愈来愈沉,又担心混乱中丢失什么,内心深处的急噪象半浇熄的柴禾一样冒着呛人的烟。口渴、头晕也尽情发挥着表象。
11点了,蛇头的膨胀远远快于队伍的缩进,并且正在窗口的人的车来了才会卖票,速度已经不成之为速度了。后面的学生又说“今天回不去了,不行,等明天吧!”可我不行啊,紧回头看,后面的队伍已散掉了很多。忽然,进站口人群中一个老太太喊:“泗溪”的车到了,快去买票。“交代了后面,不顾他一脸的官司,急忙从人群里涌过去问,得到的答案是在2号窗口买(就我排的那队)。挤到窗口问又说根本没到。折回队伍中,猛听得几个学生窜过来问我后面那一脸官司,说“你不是泗溪吗?”“不,我去*溪”听懂了,我冲嗓就问:“我去泗溪!”他们把我拉出队伍,原来他们几个要一同回家,却只一人买到了票,便决定次日走,于是我幸运地拿到了票,37元的卧铺车。车马上就开,我冲进车场,满眼的车和一串串高悬头顶的站牌。我到处问人,被支使错了几次方向,一个女人还反问我:“你不认识字吗?”气得我,又没时间睬她,有如鱼骨在喉。天哪,找到了的车上,人群正往上拥。有从门向上挤,有踩着轱辘由窗口翻进去的,我终于挤了上去,哪有什么卧铺啊,还?我笑咪咪地在一个人的卧铺旁,屁股拱开他的包,坐下。那上海人一脸地不情愿也由不得他了。4个上海行者的驴也挤进里面,以防潮垫开辟了陇间阵地,满满的行李上下摞着,这里杵出一只脚在往二层卧铺爬,那里伸出一只胳膊,脑海中闪出《围城》里描述方鸿渐一行去三闾大学的情景。“快起来,快起来,没铺的人到外面去做出租车,发现超载要罚的!”羽又被哄下车跟了车主去坐出租到城外,等到在城外重又爬回车上,终于算是上路了。功略中讲要4个半小时抵达,当3个小时过去时,这辆唧唧歪歪的车在山路上堵车了,两串车插在一起,“泰顺,太不顺!”一儿上海女人支起嗓子嚷着,内心无力地赞同,想着:“万一撂在山里,也见招拆着吧!”
这呢,就是羽的孤旅之玄妙起点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