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很小的时候,其实是我出生的时候,就住在一个山沟沟里,那个地方叫坑头,属于一个叫横坑的地方,一个泰顺、苍南、文成、平阳四个县交界的大山里。那里大山很多,屋子建在山沟,山泉汇成溪流从山沟里流过,清澈的水底有白白的小石子,有无数黑黑的小溪鱼在水里欢游。我十二岁离开了故乡去县城,从此我就盼啊盼,盼着哪天回到当时要坐四五个小时的山路车才能到的老家。有一两次,学校放了4天的假,身上积了一点点钱,就偷偷坐车回了家,很奇怪朋友们都不在,夜里老家的奶奶在陪我,说着各种她以前的故事。
在县城读书,有了几个朋友,夏天到了,暑假快来了,我开始想我的老家,不停和他们提起老家,跟他们说我们家的溪水很清很清,徒步走到深山里溪水的源头,能看到那里的泉水里有四脚鱼出没,一次哥哥在山上砍柴顺便把几只四脚鱼带回了家,放到溪里养,结果几个月后人们在村子的溪里发现了很多这种罕见的四脚鱼,只是不知道哪一年我们家门后溪里的四脚鱼又都消失了;告诉他们我们夜里都是一个人一个房间睡,听着屋外群山树木被风吹过的响声,听着屋后小溪日夜奔流的声音,听着夜鸟凄凉的悲鸣……
小学五年级, 终于我鼓动了一个同学特别向往地要和我同去,我们准备好了一切,然而出发的那一天他却病了,没走成。于是我又天天天盼,盼着哪天有朋友能去我的老家,看看那里像溪里的泉水一样纯洁的地方。但是我知道,愿望越来越难实现,小学,初中,高中,一路走来,束缚越多,只能自己独行,路太远,山太多。
离开老家的第一天我就开始为想家而流泪,流了一个月的思乡泪,然后每晚躺在床上想起故乡,像在脑子里放电影一样:老家真的有电影,露天电影,没有电视,没有电,常常一个村子的人聚起来发电看露天电影;老家的溪里还有贝壳,在溪流湍急的溪边石缝里,那里冲进了很多细细的沙子,贝壳就藏在沙子里……春夏秋冬,我的想念因季节而变。
在县城住了将近10年,喜欢爬那些原来陌生的山,周末早上,一个人带上中午的干粮和水沿着县城周围一座座山里的小路走到一个个陌生的村子里,看看到底哪里才像我的老家。于是几年下来,我记清了那里的每座山,每条溪,每个深山里孤独的村子。
后来我又离开了那个县城去了城市读书,然后到其他城市工作。工作的地方离泰顺的县城不算太远,所以偶尔能回家看看。回家就去一座山顶的一大块平地上一个人坐着荡秋千,在那里可以俯瞰整座山城。夏天里,傍晚,骑着车到不远的郊区一个山脚的游泳池去游泳,那里的水直接从山上流下,清凉无比,底下的小溪溪水清澈,里面还有其他地方很难见到的山里的石斑鱼。夏天最好的地方在于城里的每条街两旁都有密密的梧桐,叶子遮盖了街顶的天空,很阴凉,很好看。
前两天,几个大学的同学跑到了温州,我想,我又开始说服别人去我喜欢的家了。工作了,休闲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只能带她们去我住的那个县城,去不了我的老家。但泰顺对于走出温州、走出浙江的大多数人来说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犹如泰顺人面对我的老家都不知所措。我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怂恿她们前去,一路说着我们那里的偏僻和山清水秀。终于,她们在泰顺呆上了两天,我生命中具有历史意义的两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她们回去之后感想如何,但我真的太激动了,泰顺,那些青山绿水,她们总算有概念了。
想起来另外一个事,平时在温州打出租,有些司机面对不讲温州话的乘客喜欢打听是哪里人,我当然说是温州人或者泰顺人,然而如果他们是温州本地或温州其他县市的人就觉得我侮辱了他们一样:“温州哪里?泰顺?泰顺人你就说自己是泰顺人么,说什么温州人!我们知道泰顺那是很穷的山区……”这是最严重的,我当然要对这些势利小人发起反驳,只是我也承认泰顺穷,但我们还是不会穷到没法吃饭,没法娱乐,只是不富裕而已。如果有些话说得轻的,我就笑笑,我是泰顺人,那是我自己的事,我相信很多真正喜欢的人到了那里还是会深深喜欢。而且那种奇怪的对地域的评价方式相当不值得我为之一驳。
时间有限,我们去了一个县城附近的廊桥,不是传说骗人前来旅游的廊桥。那叫仙居桥,我读初三的时候和一个同样喜欢探路的好朋友在一个春天的早上去爬山,结果走了一早上,沿着一条溪下山的时候就发现了那个叫仙稔的地方,仙居桥就在那里,我们是一下子就爱上了那个地方,宽敞的溪里有竹筏在游,岸上村子里的路边有几百年历史的老樟树,正在春天里长出嫩叶,颜色嫩得眼睛有点飘然。仙居桥就横跨在溪上,在一个山坳里,建了几百年了,进去是那么凉快。后来知道了去仙稔的公路,从县城一路向下,去的时候全是下坡,十几分钟就滑到了。于是有空就要骑车去仙居桥边钓鱼。
炎热的夏天,我外地的同学、朋友不知道在何处。累了,我依然劝他们不知道有泰顺这个地方的人在这个炎热的夏天去泰顺,虽然我在工作,空闲的时间很少,但是我会提供一切有关它好玩的信息。
“过路人,你到泰顺,告诉它我在为它写着长长的风景,还有很多很多没写出来。”
泰顺晨曦(仕阳) 朱家庭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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