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婺源印象
作者:zpl2020/…  文章来源:廊桥网  点击数2950  更新时间:2005/12/12 23:02:41  文章录入:还傻  责任编辑:还傻

他们说婺源是中国最后的乡村。他们说那里的美需要你用一颗宁静的心去慢慢体会。

偶尔会想起薄暮时分的理坑,在村头的小山上,萧条残破的古戏台前,盘腿席地而坐,看燃着稻草的轻烟在田间袅袅地弥散,看安卧地头的老水牛悠闲地甩着尾巴,一下一下驱赶掉一天劳作的疲倦,看放了学的孩子们在绕村的清溪里玩耍,收工的村民扛着农具走过简单朴拙的石桥,看一小撮一小撮的游客们跟在导游醒目的小旗后面在幽深的巷子间匆匆来去,看晚霞悄悄褪去后班驳的白墙黑瓦在暮色中渐渐黯淡,远山渐渐变成暗青色的剪影。然后暮色四合。

理坑的夜很长,除了稀疏的星月,几乎看不到灯光。站在主人家二楼沿河的平台上仰望夜空,想象着晴天夜里满天繁星的景象,木制的楼板在脚下吱嘎作响。楼下有邻人串门,提着电筒背着硕大的电瓶,踏着河边残破的石板路随意走来,和投宿的客人聊聊这座被称为“理学渊源”的村庄现在的日子和曾经的辉煌,也只是聊一会儿,早早就散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恬淡安逸,让人疏离欲望和幻想。

晓起的夜晚则热闹得多。这个东线上最著名的旅游点是所有来婺源的人必到的,村口一排临街小楼,有数不清的旅馆和饭店,主人坐在门口笑嘻嘻地招揽生意,还会问你:我这里是**饭店,你在网上没见过吗?村里最有名的两栋老房子也最生意兴隆,一半做餐厅一半卖古董,祖先的画像挂在中堂高高的墙上,微笑地注视嘈杂的游客和忙碌的主人。村头临溪的老屋饭店,大厅里觥筹交错的喧哗淹没了潺潺的水声,屋顶简陋的霓虹灯亮到很晚。

偶尔也会想起熹微晨光里的晓起,薄薄的轻雾氤氲在水面和田间,河水如镜,黛色的远山在晨曦中渐渐清晰,山上树林里传来清远的鸟鸣,老屋饭店门口的水车在潺潺的溪水中沉默伫立,几株古樟安详地守护着静谧的村庄,浓荫如盖,田野里零星支起的画板在描绘风景的同时本身也成了风景。然后有早起的村妇在村边的小河里洗涮,搅碎水中马头墙的倒影,负责任的村干部大声呵斥着几个企图逃票的学生,村口的停车场渐渐喧嚣,售票处也开始营业了。但是我决定往回走,我想有些风景更适合远观,就象有些朋友只适合想念。于是在大批的游客涌入之前,我离开了晓起。有时回想起这个晚上到达,然后在清晨离开的村庄,不敢说自己是否真的到过这里,但我想在白天的喧嚣来临之前,我看到了她浓妆前的样子。

偶尔也会想起思溪的老屋,那里的每一扇门窗上都雕有精美的图案,每一幅图案都是动人的传说,雕刻中人物的眉眼发肤、情态动作、气质神韵都栩栩如生,仿佛呼之欲出,让人不得不赞叹古人的匠心和灵气。然而绝大多数精美的木雕都在文革时期被毁了,铲掉了头的人物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却以空洞的脸孔面对每一个来访的游人。这种残缺不但令人遗憾,更让人触目惊心。因为每一个建造,都得历尽千辛万苦,但每一次毁灭,似乎就只在弹指之间。

偶尔还会想起在理坑村口遇到的那个小姑娘,怯生生地拉着我的衣襟,“阿姨,我给你们领路好不好?”“去我外公家住吧,那里有很好的绿茶。”答应了她后发现身边又跟了两三个当地的小孩,七、八岁的孩子并不真的会导游,大多数情况下我们按照自己的意图行走,但我喜欢听她说咬字不清的普通话,好奇地抢着看我们数码相机中的照片,喜欢在参观每一处古老的宅第时故意发出惊叹然后看她得意的样子。直到她突然对我说:“还是住他家吧,那里比我外公家干净。”我在心里微笑和悲哀,因为我听到他们在后面小声地争吵,最终她以五毛钱的价格把我们悄悄转让给了那对兄妹。虽然我因此而不再喜欢那个小孩,拒绝了他们中任何一个的邀请,但我知道其实他们的交易并没有什么对错,只是我想既然要学会算计就应该也学会失望吧。

离开婺源的日子久了,许多喜欢和不喜欢的事情留在了记忆里,不很完整却分外清晰。

喜欢通往篁村的那条石板路,你会在不经意间发现脚下的石板上有道光年间的碑文;喜欢在幽深的老巷子里走到腿软,坐在人家后门的石阶上歇息,遇到抱着孙儿的老妇和气地请我们去她家里喝茶;喜欢那些羞怯地用刚学的英语试着和老外聊天的孩子;喜欢篁村领路的老人,用随手捡来的石块在那棵千年古树下为我们画罗汉果的形状;喜欢那个家住小姐楼的男孩,他曾经拒绝日本客人以十几万的价格买走他家木雕的请求,并且抚着空荡荡的门框,信誓旦旦地要将被前人卖掉的四扇门板买回来;更喜欢深夜老屋天井里漏下来的星光,或者站在某个十字路口,看一条条窄窄的小巷,仿佛通往的是数百年前的时光。

但是不喜欢越来越多的婺源人在祖先的画像下兜售假冒的文物,不喜欢思口骑“摩的”的小伙子在返程的路上胡乱抬价,不喜欢晓起村头招牌样供游客留影的牌坊,不喜欢礼耕堂里和彩虹桥畔旅行团闹哄哄的酒席,不喜欢晓起村头硬追着我们去她家住宿的老太,更不喜欢听说的乱收门票中饱私囊的村干部。可是我知道,婺源不是世外桃源更不是仙境,这里存在着所有凡俗的美与丑,只是因为遥远和封闭让挣扎在城市里的人们心存向往。对于婺源我们只是过客,匆匆的来去带不走什么也留不下什么,婺源于我也只是远处的风景,所有能做的只是去过、看到、然后离开,喜欢和不喜欢都只是自己记忆里的事。而那些曾经古老的村落也只能以它自己的方式生活和变迁,与任何外人的期待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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